夜里,万籁俱寂,白澈平躺在软榻间怎么也睡不着,他估摸着应该是他晚膳吃得太多了,虽然只过了两日,但他已经尝遍了各种骨肉汤,一日三餐菜色完全都不重样,用的还是段以庭的私人大厨,味道好得不像样,再这么下去,他估计自己迟早得营养过剩……
他动作轻缓地微微侧过身,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段以庭这两日都是在躺椅上睡的,两人共处一室,相隔不过几步之遥。
段以庭睡姿也极为优雅,躺下后便几乎不会怎么动了,双手交握着,端方儒仪,面容俦美,白澈静静地看着,这两日一直是段以庭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起初白澈原本还有些难为情,反观段以庭从始至终都是风轻云淡的姿态,渐渐的,他也就放松了……
说实话,从小到大,除了他娘,还从来没有人,会这么无条件地在意他,对他好……,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心下幽幽叹了口气,白澈轻脚下榻,几乎是他一有动作的刹那,段以庭便侧眸看了过来。
白澈神色微僵,瞬时夺过了原本放置在角落一侧的藤木拐杖,担心段以庭又会像前两日那样不管他要做什么事都抱着他去,率先开了口。
“我去小解。”白澈面上带着些拘谨,声调也放得很低,“有拐杖,我自己去就好……”
两人静默着对视了片刻,白澈还是有些局促,僵着身子没动,半晌,段以庭轻阖上了双眼,那是默认的意思,白澈心下微松,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门。
待到白澈重新回来,他目光先是在轻闭着的镂空雕花房门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又望向了昏黄暗沉的庭院。
庭院四角各有一棵葳蕤繁盛的梧桐树,枝桠盘根错节,盏盏琉璃玉灯镶嵌在其中,银丝流苏伴着轻缓的夜风娉婷飞舞,弥散出的光线微黄而温柔,透过交杂遍生的林叶瀑下斑驳碎影,迷蒙缱绻,清幽皎月高悬于空,栖落于树梢枝头,明晃晃的。
白澈在房前的台阶处随意坐了下来,正值秋高,簌簌林叶自空中蹁跹飘逸,洒落在庭前,稀稀疏疏铺满了青阶。
他随手捻过了一片落叶,巴掌大的梧桐叶棱角分明,白澈放空了大脑,发丝随着清风微扬,就这么一直坐了许久,他反而越来越没有睡意,人也更加清醒了。
这两日他一直接受着段以庭的好,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些,两人心照不宣地相处着,真的太乱了,段以庭曾经对他的态度,珍惜了五六年的骨哨,西蕃巨量产业拱手相让,还有如今对他的关怀备至……
可连段以庭对他的这份情谊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白澈都完全没有知觉……
不得不承认,他过去对段以庭一无所知……
他从前以为就这样一直走下去,郁迩不会接受任何人,他们两个总能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他们一起走过了这么长时间,也陪对方渡过了最困难,最黑暗,如临深渊的日子,不会有人分得开他们,可结果却与他背道相驰……
失去了郁迩,那一段时间里,他曾深深怀疑过在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没有人牵挂在意他了,是不是真的没有人能够让他倾心交付了,他是不是真的要像无数个帝王一样,孤家寡人一辈子……
可段以庭在这时候出现了……,尽管过去的交情不深,但白澈确实无法否认,他对段以庭的靠近是没有排斥和反感的……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白澈没回头,感受到段以庭在他身侧缓缓坐了下来,伴随着低沉酥和的声线,“睡不着吗?”
“有点。”
顿了顿,白澈继续道,“可能是吃得太多了,以后让你那大厨别再弄那么多了,我腿已经这样了,本来也不怎么动得了,我怕等我好不容易病好了之后又成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