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隐秘,在邹沐宸和舜英心照不宣的掩饰下,看似平静的落下帷幕,而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当事者又重新收藏了怎样的痛楚。
次日,大历镇国长公主、开国摄政皇太后顾悠然被手握百万雄师的大柱国邹沐宸从祈英殿高台上推入洗宴池的事实喧嚣着传入各大世家、诸位权臣的耳中。
不安的欲望蠢蠢欲动。
那些几乎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人尖儿们似乎再次嗅到了‘发达’的门路。
而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有可能一步登天的机会。
两日后,当邹沐宸彻底安顿好退下烧后却仍在睡梦中呓语的顾悠然,重回柱国府邸时,一直追随他左右的亲信袁段前来拜访。
落星居中的会客厅内,邹沐宸命宇鹰上茶。
自峪城守城一役扶摇而上的袁段现已官居正五品通政司参议,短短三年官升一级,不可谓不得意!
清茶袅袅,袁段作为邹沐宸的心腹,在侍人退下后,终于卸去了在朝堂上的严肃,满是悠闲地与邹沐宸闲聊到近日的朝中事宜。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二人的话题不知不觉间竟扯到了已经仙逝的隐帝陌隐身上。
“想当年,隐帝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堪称三军表率!可惜英年早逝!”袁段状似不经意地提及道:“你看那镇国太后,再怎么情深不寿还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倘若真的有心,何不随隐帝……”而去呢?
袁段话还没说完,就被邹沐宸扬起茶杯,泼了一脸茶水:“醒了吗!”
“属下该死!”袁段赶忙跪下,一动不动,丝毫不敢擦拭脸上的茶渍。
邹沐宸却一言不发,任凭亲信跪地请罪。
人人都道他君子如玉,沐宸天下。
满朝文武都追捧他,说他英武不凡,轩然霞举,权势正盛,炙手可热!
却不知这些统统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从一开始就只是她一人!
另一旁,从始至终,袁段都一言不发,静默地跪地自省。
良久,邹沐宸方才命袁段起身入座。
恰在此时,从七国伐幽时就誓死追随着自己的谋臣兼参将——袁段,竟出其不意地递上了“夺位”的死谏书。
邹沐宸几乎颤抖地翻开那本印满了鲜红名字的名册。
在这本名册上,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那些曾经追随在自己身后,九死一生的威猛战将、谋臣名士心中蛰伏着怎样声势浩大的欲望。
面对一众亲信的推心置腹,此时的邹沐宸却睚眦欲裂。
天下不是我的,江山不是我的,她,也不是我的。
这一刻,他终于看到了他所信赖的部属心中有着怎样的熊熊野心!他们已经不再压抑自己内心早已沸腾的野望。
自己效忠的大柱国,执掌百万雄师,手下能人异士无数。
更是独步天下、傲视群雄的武林之皇。
他是大历镇国太后曾经名正言顺的夫君。
他是大历年幼皇子的生身父亲。
只要跟着他,就注定立于不败之地。
就算是谋反夺权又如何!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俗世中,女子从来都是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兴致来了,逗弄两下,兴致散了,权当猫儿狗儿,转手送人,或是随意虐杀,也无人会多言一句。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不过是一个稚子而已。
他们的大柱国手握天下重权,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够获这拥立之功,到时万千尊荣加身,升官发财、封官荫子自然不在话下。
名望。
权力。
金钱。
美女。
一切世人所追求的美好几乎唾手可得。
在超乎想象前所未有的巨大利益面前,所有的体面都难以维继,几乎涉及其中的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撕下平日里伪装得天衣无缝的和善面孔,赤裸裸的显露人性最本质的贪婪与欲念,令人如此作呕,却又如此真实。
如果这个人不是邹沐宸。
不,如果他们效忠的不是曾经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邹沐宸,或许,他们真的能够心想事成,美梦成真。
可是,偏偏他们遇到的就是这样的邹沐宸,一个仅仅为了让心中的她简简单单活下去就已经殚精竭虑、费尽心神的邹沐宸。
“柱国大人,只要您一声令下,皇城内外,必无一人敢反抗!必无一人能反抗!”
所有的反对声势必会在绝对的势力中被无声掐灭在萌芽状态。
他们手中握着四卫,八门,半数羽林军,大半个皇城都在他们的射程内,挟天子以令诸侯,只要大柱国一声令下,拿下王城,登顶至尊,定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柱国大人,您难道不想要重新成为大历镇国长公主、摄政皇太后名正言顺的丈夫吗?”
想!怎么不想!
三年,无数个日日夜夜,历经辗转反侧、念而心殇、求之不得的苦楚,邹沐宸想她想得几乎发疯。
多少个寂寥的长夜中,他只能在暗色宫墙下,仰望着大殿中的她。
时至今日,只要一想到她,他的心都在隐隐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