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无所畏惧。
在那些被迫与他分隔两地的时日里,鸿雁传书成为了他们彼此寄托情思的唯一途径。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开始逐渐体会爱的真谛,那是灵魂相拥的默契,纵使分隔两地,她的爱意也无从消减。
当一切尘埃落定,面对他的不告而别,有那么一瞬,她是真的想要抛下所有,所有的权势,所有的地位,所有的,一切。
她想要把如画江山都捧在他的面前,她愿意为他付出她的全部,理所当然也包括生命。
可是,理智却总在下一刻回归她本应牢牢矗立的位置。
她不能。
纵使她可以抛却所有,可是昭儿呢?她的昭儿又该怎么办?
所以,他的情,他的爱,她也只得暂时辜负了。
于是,她留在华京,稳住了朝堂,在安排好一切后方才奔向弥夏,去那个心上人所在的地方。
面对她的挽留,他接受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她以为自己拥住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然而峰回路转,真相的揭示往往让人猝不及防。
她近乎疯狂地策马驰骋在落日谷的山道中。
晴天霹雳,大雨如盆。
为何这世间会有如此残忍的现实。
彼时,若非有故人相劝,或许,她真的会在神魂激荡时纵深一跃,随他海角天涯。
后来,在他人眼中,她似乎已然将一切放下,可是只有她知道,不是的。
而璎若居然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点。
在挚友的相劝下,她终于决定暂时挥别华京。
想她一生理智,唯一一次的任性却是如此执拗。
她独自一人,一路西行。
没有人知道,这一路,她重入雪原,从阳国雪殿那里得到了怎样惊人的答案。
一切事了,她开始重新上路。
一路行来,她遇见了出来游玩的逍遥王夫妻二人;遇见了欲前往西天求取真经的明远法师;遇见了爬高上低帮老人家挂灯笼的罗文清与吴茂行……
夜深露重,海萤璀璨。
她脚踩沙滩,走在蓝萤海浪堆叠的海岸边。
原来所有人的人生都在不断向前,没有人会一直朝后看。
她也想要试一试,看看自己是否能够真的放下。
于是,她远出海外,周游列国。
当再次扬帆归来时,她终于明白,她的幸福已经握在手心,长存心底。
她的爱不会停止,直至死亡降临的那天,她终会再次与他相会。
当璎若情急之下喊出陌隐早已身故的实情时,她方才明悟,原来他的时间蓦然停滞,永远被禁锢在时光的夹缝里,只剩下她记忆中的残影。
这一刻,顾悠然终于知晓:我走得越远,他在我心底扎根的越深。
渐渐地,她开始放纵他在自己的幻梦中日日出现。
午夜梦回,她还记得彼时还是晏王府世子的自己,曾遵照陈帝的旨意,带领前来出访陈国的使者燕南枫与虞飞扬一起前去西山游玩。
在那个坐落在西山枫林深处的寒山观中,她再次看到了陌隐。
彼时的他年少英姿,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
扮成映蔚身份的陌隐趁着众人赏枫游玩之际,巧妙地脱离人群,独身一人再次回到了这座寒山观里。
在那颗满树黄绸飘扬的祈愿树下,他将自己抽出的箴言签郑重其事地放入老道手中,得到了“陌上花隐,智多近妖。千面一人,百死无悔”的判词。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他的劫,劫无法避,只能应。
为了让她一世平安,他不惜逆天改命。
她这一生,俯仰之间,无愧天地,无愧于心,却唯独辜负了他。
重回朝堂,她知道一些人在背后怎样议论她的悖礼之举。
她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地为他扶灵,更是以大历镇国长公主亡夫的身份供奉他的牌位于祈英殿内。
这些看似轻率报复的冲动之举,实则是一件件事物积累后深思熟虑的决定。
只因,非如此不能安吾心。
他为她拼尽了所有,她又怎能不许以情深。
冥冥之中,在上一世,她恍然看见过这样一段话:
[肉体的消亡不是真正的死去,只有当人世间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将你从记忆中抹去时,你才会真正的死去。]
所以,她会记得,牢牢记得,直至死亡让他们再次重逢。
她永远都会记得,三年前,湖边小筑,也是这样的夕阳,也是这样的余晖,在那片柔和的光晕下,她亲手抚过那片生冷的墓碑,一如她的心一般,冷硬如铁,又冰凉似雪。
那一刻,微风夹杂着荒草摩挲的细微声,淡白的蒲公英随风飘散,蓦然湮没她轻浅的仿佛此生未尽的话语:“陌隐,若有来生……”
陌隐,若有来生,定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