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劝了片刻,花锦终于将往事缓缓道来。
“我自幼沦落坊乐司,与腊梅在那里相识。但我们不同,我是被迫学艺待价而沽的妓子,她是粗使嬷嬷家的丫头,老鸨让她跟着我,也是监视我。
腊梅的娘年纪大了,从坊乐司赎身后嫁了个酒鬼,酒鬼好吃懒做,日日殴打她们母女,腊梅娘没办法,只能带着她回到坊乐司当个粗使嬷嬷。
我幸运碰上了腊梅,我们年纪相仿,常常在手指被琴弦磨出泡后溜出坊乐司,能看几眼外边的世界,被发现也少不了几顿毒打。
可我这烂命始终不算好,十四那年碰到了一个书生,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花锦及笄那日,坊乐司挂起红绸,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她是从京中来的官家小姐,样貌卓然,琴棋书画皆出彩,坊乐司卯足了劲儿要将她卖个好价钱。
一个小县城的乐坊,只是名号好听,内里尽是皮肉生意。
但妓子之间也有高低之分,老鸨说了,一两银子一根的彩绸,若今日看客买够一百根,坊乐司便捧她为正经乐妓,当他们坊乐司的招牌,不用和普通妓子那样以皮肉揽客。
没买够就说明她学艺不精,晚上乖乖接待恩客。
这些年,花嫁县接待的富豪显贵越来越多,他们坊乐司也想捧个招牌出来转赚大钱。对待名妓,特别是看得见吃不着的名妓,富豪们一出手便能打赏上百两银子,夜夜接客倒落了下乘。
毕竟他们坊乐司的普通妓子一晚也才一两银子。
花锦坐在高台上指尖弹拨琴弦,冷眼望着台下丑得姿态万千的嘴脸。他们都在说,百谱郡有位官爷预订了她,要娶她回去做第八房小妾,所以早就放出口风,不准别人买她的红绸。
花嫁县的那些老主顾对花锦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惊为天人,也不顾会不会得罪官爷,荷包里的银子哐哐往红绸上砸。
他们花嫁县的美人,就算自己看得见吃不着,那也不能便宜了外人!
那位官老爷家的小厮一看情况不对,立马回府报信。官老爷坐不住了,亲自带人来坊乐司赶走看客,扬言要现场买下花锦。
老鸨见官老爷看花锦看得眼睛都直了,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开口就要一千两。
没想到官老爷对花锦一见倾心,咬牙应了这个数。
正要交银票时,官老爷的正牌夫人带着一众家丁杀进坊乐司,揪着他的耳朵破口大骂。
坊乐司外凑满了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挤着。
官老爷见事情闹大,为了仕途名声着想,只能跟着自家娘子灰溜溜地走了。
如此闹剧烘托,今日,花锦的名号算是打出去了。
可之前的大主顾都被官老爷赶走了,百根红绸还剩十八根没卖完。若卖不完,花锦就只能委身接客。
没了官老爷的威胁,剩下的看客纷纷露出猥琐神情。卖不完最好,他们心照不宣地不掏荷包,就是为了日后能有机会一亲芳泽。
花锦全程没抬眼,只顾拨弄手中的这根琴弦。卖完也好,卖不完也好,左右不都是个妓子,名头再好听也脱不了这奴籍。
“我要买红绸!”
一个布衣长衫的青年男子高举手中荷包,从人群中挤进坊乐司。
花井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指尖琴音一滞,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眸。
是他!那个穷书生。
一年前,她和腊梅偷溜出去,买了点心吃食后突遇暴雨。檐下躲雨时,一素衫书生将几本书册护在胸前冒雨而来。
书册一角被雨水打湿,那书生心疼得团团转。
花锦自幼在父亲教导下熟读诗书,遇上爱书之人,难免多看一眼。
雨势渐小,她留了一把油伞在檐下,和腊梅共撑一把赶回坊乐司。
这件事她本没放在心上,可当她再次溜出坊乐司时,又在这檐下见到他。
那书生在上次躲雨的地方支起字画摊子,摊子旁是她留给他的油纸伞。
“小姐,多谢你的伞。”
书生看到花锦眼前一亮,连忙将油纸伞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