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个孽种,就更没人管了,这年头这种事还少吗?想要儿子的人家,一个劲地往出生,又不想承担计生罚款,不知扔掉了多少女孩子。”
是的,这种事经常见,白斌就亲眼目睹过两次。
一次是放学回家的路上,看见一群学生聚在一起看着什么,嘴里喊着“死娃子”。
他当时好奇,就过去瞅了一眼,看到一个纸箱里,躺着一个冻死的婴儿。
还有一次,是从市里回小镇的路上。
那时白斌还在上小学,寒假里的一天,父亲突发慈悲给了他几块钱,让他去市里玩。
他受宠若惊,跑到市里玩了一整天。
往回走的时候,太阳已落山,他没走油路,而是抄了一条近道,从高低起伏的丘陵路上往小镇的方向走。
经过一片小树木林,厚厚的枯树叶把凹凸不平的地面铺成了一马平川,踏脚下去,深一下浅一下的,他走得跌跌撞撞。
天色越来越暗,四周一片死寂,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气声和脚踩树叶的沙沙声。
他有点害怕,他在市里看了录像,是一个恐怖片,他有点后悔抄了这条近路,但这时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就忽略了脚下,他的脚踩到了一个硬东西,被绊倒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去看那个绊倒他的东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那是一个冻死的婴儿,脸圆圆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圆圆的,在暮色下,它的脸呈现出一种胶皮一样的青色,眼泪、口水和鼻涕结成几道青色的冰棱。
尽管天色昏暗,尽管只看了一眼,那婴儿的样子还是像照相一样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白斌一口气跑到大路上,一辆自行车经过,他扑上去拽住车把,另一只手指着远处的小树林,叫道:“死人!那边有死人!”
骑自行车的是个年轻后生,用一只脚支住自行车,紧张了起来,问道:“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一个死娃子!”白斌哭了出来。
那个后生脸上的紧张马上消失了,嗐了一声,“死娃子么,到处能见到,有什么怕的?”
他的轻描淡写让白斌不那么怕了,似乎死人值得怕,死娃子不值得怕,他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放开自行车的车把,让那个后生走了。
回到家里时,白斌一头撞开家门惊慌失措地大声嚷道:“爸,妈,我看到死人了!”
“在哪?”白伟志和陈丽梅吃了一惊。
白斌一指窗户,“在那边,离镇上不远的小树林里,一个死娃子,龇牙咧嘴的!”
白伟志和陈丽梅也像那个后生一样嗐了一声。
“死娃子么,到处能见到,还用跑那么远?大惊小怪!”
父母的轻描淡写让白斌不那么怕了,但白斌睡下后还是怕,总觉得那个冻死的婴儿就睡在他的被子里,像个铁硬的碌碡一样爬在他的胸脯上,张圆了嘴巴,睁圆了眼睛瞪着她。
每次朦胧入睡,又尖叫着惊醒。
后来他把这事说给同学,同学说:“多见几个就不怕了。”
他可不想多见几个,一个见得够够的,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