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站在外头的新科驸马嘴边衔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处变不惊地瞧着向他投来惊异目光的上官若。
他已将最后一张底牌亮了出来,往后的日子里,他便是独属于凤堇一人的纯臣。
“天牢之事已毕,而太学里还有些未竟之事亟待处理,微臣这便告辞了。“
卿裴隐抛出脱身的借口,凤堇对此亦是心知肚明,当下含笑应允。
“你去吧。”
“凤栖宫已封闭,这几日我会宿在德母妃处。若有什么要事,你可差人至元和宫寻我。”
一言既毕,凤堇身形利落地上了马车。
车夫手中长鞭一甩,口中吆喝声起,马儿嘶鸣着扬蹄而动,向来时的方向归去。
“殿下,驸马他……”
上官若这话说得并不十分明白,但她相信凤堇能晓得她要问什么。
“裴隐他,确实是旧党安置在京中的暗线之一。”
“所以,驸马是因为知道月川的身份,才会嘱咐府上奴才格外关注殿下的行踪?”
凤堇点着头,面上神情却有些古怪。
“按那姜望舒的供词,她本是想先杀了我灭口,再趁乱行刺父皇的。”
“奈何我身边一直有人跟着,她实在不好下手,因此才想出了火烧乾宁宫的法子。”
“若有国丧,皇嗣皆需入宫守灵。而我身为皇女,并无资格入正殿,只能独自跪拜于门外。”
“那时,她便有机会取我性命。”
上官若听着听着,也琢磨出不对味来。
凤堇虽为护国公主,可按天下人心中的刻板印象,女子是做不了皇帝的。
若姜氏后人意欲令凤朝亡国,行刺的对象除了当朝天子,首当其冲的便应是康王凤齐,而绝不该是凤堇。
“姜望舒说,是一个神秘人给她传了信,称她父母的死并非父皇手笔,而是与我有关。”
“神秘人在信中详细描述了天元十四年京中突发时疫,我的党羽如何未卜先知地寻来善治疫病的大夫,那大夫又是如何离奇身亡,以及后来太子的猝然长逝。”
“巧合的是,姜望舒的父母正是因疫病而亡,患病后的种种病症,与信中所言时疫症状一般无二。”
“这个凤玄,如此困兽犹斗,也真是难为了他。”
上官若自鼻中溢出一声冷哼。
“陛下只是废了他的尊号,却仍念着血脉亲情,容他居住在原先的府邸内,已经是天恩了。”
“可他竟这样不知足,还对殿下怀揣着这样大的恶意。”
“他难道不明白,就算此刻殿下不在了,皇位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马车驶出偏僻的小巷,转进繁华的坊市之中。
时值仲夏,夜幕降临后的清风稍稍吹散了白日里的暑热,家家户户都在此时携妻带子出门纳凉,路边支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小摊,接连成片的幌子在空中飘荡,与下方店家的叫卖声遥相呼应。
有些眼力的人一看见那紫檀木车体上精心雕琢的凤舞九天,配着金顶华盖上坠着的嵌珠镶玉銮铃,加之车头那两匹毛色纯黑、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便知其中坐着的必是高官显贵。
因此,无需车夫多费力气,行走在大街上的百姓纷纷自觉向两侧让开,为公主的凤驾让出了一条直达紫垣的坦途。
“我估摸着,凤玄本是想借此赌一把,行个一石二鸟之计。”
“他只需在姜望舒行刺我得手之后,再去向父皇告发其真实身份,顺便将旧党连根拔起,便能在除掉我之余,在父皇面前立下大功。”
“届时,若父皇有意抬举,他便还是尊贵无比的安王。距那个位置,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上官若清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宛如炎炎长夏里的一块碎冰。
“可惜,他赌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