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入夜,时间一眨眼而过。
前些日子东奔西跑忙得不可开交,蒋慎言总觉得一日之时漫长如年,永远会发生意料不及的事,永远来不及应对似的。可待一切落下帷幕,重新归于平静,却好像出神打个恍而已,一天就过去了。
她日落前上山,此刻举头不见月,已不知自己恍恍惚惚地又坐了多久。
微风带着夏夜山林的润与鲜,使人松弛,隔绝了世事烦恼。竹林偶有低语,正应和着女郎的倾诉。
两块石碑,一个合二为一的坟茔,送上纸钱,祭上几样爹娘生前爱吃的小食,蒋慎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半月未回,观里喂的那只三色花狸竟怀了崽,本来就是个脾气暴躁的小家伙,总呲牙咧嘴,现在要当娘,怕是以后更碰不得了。”
“买茧糖时,发现娘你爱吃的那家响糖铺子竟突然关门大吉了,所以没买到。唉,那日城中大火后销声匿迹的商户人家可不少,虽没有确凿证据,但总觉得都是避难躲灾的无为教徒,让人唏嘘。”
“哦,路过宁府,偶遇那个跟在宁小姐身边的小侍女,伤已不碍事了。听她说宁家过几日要搬回苏州去,回大夫人的娘家,其余几个夫人也都遣了,宁府的园林要拆,整个宅子都要空出来了。”
“师兄烧的豆腐还是好吃的,不过好像比以前寡淡了。师父却说是我的嘴被喂刁了,让我抄经静心。”
“明天可能还要下山去……”
女郎盘腿而坐,说到一半停住了。她瞄了眼不远处邬连的坟茔,而后撑着腮怔怔发起了呆,以至于身后的响动没有任何察觉。
“当心夜露风寒。”蒋慎言微微一惊,还没来得及抬头,肩上已经落下裹了安神香气的大氅,温热又沁人心脾。
“殿下如何会来?”她总忘了改口,祁时见也不在乎。
“省去吧,此处只有一个叫祁时见的人。”少年答,目光停留在石碑之上,躬身向坟茔见了礼。
他不会透露自己是担心蒋慎言一去不回,才来试探。这理由让他自己都觉得困窘羞赧,如何能开得了口?拜外祖公蒋察的“用心良苦”所赐,回忆起来,他似乎生来就是要当皇帝的。除了帝王之术与饱读万卷,他好像还从未发自内心,目的单纯地追逐过某样东西。故而这个体验对他而言十分新鲜与生涩,甚至让他手足无措。
快马一匹,追上山来,再醒神,已没了回头路。
“真是个清幽风雅的宝地。”祁时见发现竹林一隅临崖,正好能远远眺望见缩成巴掌大小的安陆府城,便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而后,少年上前将手中壶榼打开,于碑下缓缓倾倒其中淳香酒液。“这是上等内府御制,”不知他这话是说与活人还是亡者听的,“比松自来楼的太禧白更佳,敬蒋捕头与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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