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风慢慢地转过脸来,看着刘婶那有些臃肿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
屋里又是一片寂静,杜宇风靠在椅子上,一根手指轻轻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却没有发出半分的声响。
他,应该要来了,杜宇风在心里盘算。
是的,他已经来了。
方城站在神医馆门口的台阶上,回过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神医巷。
神医巷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阴冷的秋风穿巷而过,神医巷两边铺面悬挂的药幡在风中“飒飒”作响。
风中夹杂着一丝丝中药的味道,那股淡淡的药香味儿里还带着些雨腥味儿。
这暴雨,终是要下的。
方城慢慢地转过身,随手摸了摸门边冷冰的汉白玉抱鼓石,朱红的大门上交叉贴着两张封条。
方城抬起手,重重地把门一推。
封条顿时断裂成几段。
“嘎吱……”
一声响,门开了。
方城抬腿踏进门去,院里依旧一片漆黑,只是那问诊室的窗户微微地闪着一片不易察觉的灯光。
方城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转过身,又将门关上。
门,只是贴了封条,并未锁上。
门,外面未锁,里面也没有拴。
似乎,里面的人早知道有人会推门而入。
开门声并不大,却在这冷寂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端坐在诊案后面的杜宇风淡淡地笑了笑,修长的食指使劲地将一颗算盘珠子一弹。
“叭……”
一声清脆的响声,足以告诉院里的方城,他在里面。
方城慢慢地顺着墙根,朝问诊室走去,窗户里昏黄的灯光竟然渐渐地变得明亮起来。
杜宇风正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签,低着头,慢慢地挑动着灯碗里那根浸泡在灯油里的灯芯。
门口的方城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又重重地闭了闭眼。
一只脚踏进刘婶走后,未关的门里。
“你来了……”
先说的话的人是杜宇风,他依旧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用竹签拨弄着灯芯。
方城心头一愣,一只脚跨进门里,一只脚还在门外。
他侧过脸,看了一眼那诊案后面的那个人。
是他,虽然脸上多了一块硕大的烧伤的疤痕,却无法掩饰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
方城缓缓地把把另外一只脚跨了进来,站在门口,沉默片刻,冷冷地回答道。
“我来了……”
杜宇风抬起眼皮,仔细地盯着门口的方城,放下手中的竹签,朝方城招了招手。
“来,坐,喝茶。”
杜宇风指了指诊案面前的那把椅子,又指了指案上的那杯茶。
茶杯还冒着热气,杯沿淌着密密的水珠。
方城慢慢地走了过去,又慢慢地坐了下来,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杜宇风那张脸。
杜宇风却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让方城都不可思议。
在他眼神里,时间仿佛早已凝固。
他还是那个端坐在杜公馆四楼的杜四爷,自己还是那个前去和他斗智斗心眼的方家少爷。
十年,仿佛这十年从未来过,又仿佛这十年只有那么一瞬。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若不是杜宇风那脸上的疤痕,若不是方城两鬓早生的白发,他们都不敢相信。
世间,已然过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