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缇的嗓门很大,豪迈中透着狂悖无道的猖獗。
他是北方狄族的桑缇可汗,狄族素来以马背打天下,在那一片辽阔的绿原,都有他们盘山掠地的嗜杀痕迹,上百年的疆土,都是靠刺刀拼出来的。
沈清禾默默的听着,心中已是了然。
陆淮迟在去夏国议和之前,与狄族可汗桑缇成了合纵盟友,并将割让于夏国的十五座城池提前赠给了桑缇,便在桑缇面前假意诓骗,让桑缇误以为是夏无谶侵占了他刚刚得到的十五座城池,桑缇自然不满,便发动了攻打夏国的战争。
陆淮迟出尔反尔,毫无信义可言,并且利用那十五座城池挑起狄族与夏国的争战。
狄族正好要野心勃勃的扩张,便要趁此机会进犯夏国。
往前行驶几日之后,沈清禾又得了一些消息。
因萧国粮草被毁,陆淮迟便趁着夏国与狄族起争端时,派人在夏国边界劫走了夏国一支十万兵马的粮草,这十万兵马则是援助夏无谶的,却被半道劫走粮草,一直被围困在崖下,无法前行。
之后陆淮迟趁着夏无谶与狄族打的不可开交时,居然派士兵假扮夏国百姓,收割了夏国的小麦与稻谷,并且一批一批的运回到萧国境内,因粮草后方不断充裕,萧国兵马前线开始有了底气。
快到萧国京城时,萧狄合纵,一起攻打夏国。
夏无谶见无法抵御,便又与南国结成联盟,共同抵御萧国与狄族,打了将近一个月,难分胜负。
就在此时,南国切断了与萧国的贾资贸易往来,正式与萧国决裂。
又过一个月,夏无谶被萧狄联盟的五十万大军逼退到夏南交界的峡谷内,已是节节败退。
他躺在陡坡上,虽然毫发无损,却是狼狈仓惶,疲惫万分。
“陆淮迟,我与你势不两立!”他恨陆淮迟恨的咬牙切齿。
陆淮迟离开鸿胪寺那晚,他派兵提前去境外埋伏,好将其灭口,可哪曾想,那些埋伏的下属居然被当成了侵占狄族城池的贼寇,之后狄族以这个理由开始进犯,正式下战书,攻打夏国。
最后他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陆淮迟搞的鬼。
陆淮迟那晚根本没离开,而是用暗器刺死了他守派在沈府的禁卫军,之后叫他的人与禁卫军调换身份,潜入沈府,控制了清禾。
如今陆淮迟以云彻与阿拂作要挟,逼迫清禾去了萧国。
“清禾,你要好好的,终有一日,我会接你回夏国。”
“清禾,等我,一定要等我。”
夏无谶捏握着手中那个绣有兰花的荷包,荷包对应着他一身的银色冰冷铠甲,更显清新芳柔,似乎集齐一切的美好。
这是清禾绣给他的,他一直随身携带。
意为金兰之交。
那时,她送他荷包,只为把他当做结拜大哥,以至于他好一阵的失落,但是并不妨碍他视若珍宝。
这是她送的,不是定情信物又如何,他喜欢。
夏无谶将兰花荷包贴放在干裂的唇上,眼睛里涨满了思念。
“陛下,围攻我们的萧国兵马全都撤离了。”
夏起走了过来,向夏无谶禀报。
夏无谶皱眉:“不排除是陆淮迟的阴谋,万不可放松戒备。”
夏起又道:“没有,他们已撤离百里之外,退出了夏南交界处。”
夏无谶起身要去查看一二,南国武将樊厚手持长剑走了过来。
“夏国国主,如今萧狄兵马已经撤退,我们陛下就在不远处的营帐内,陛下想与国主商讨应对萧狄两军之策,有请!”
这一次不论胜败,夏无谶自然是要对南国国君答谢一番的。
想到此,便跟着樊厚去见南国国主。
夏无谶走进营帐,看见一白袍男子坐在主位上,身姿修长,气质翩然,手持羽扇,墨发如瀑布般盖在腰际,如天上谪仙,飘逸洒脱。
他那脸上扣着一张白狐面具,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双眼睛如星辰般流光潋滟,顾盼生辉间,装着满满的智慧。
他的旁边立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独眼男子,和一个断了一只手的清俊男子,大约二十余岁。
“夏国主,请。”白狐面具男子声音清朗动听,如泉间溪水,修长的手轻轻一挥,便有人端来琼浆玉液般的美酒与饕餮佳肴……
“啊!!”
深夜,营帐内传来一阵惨叫,夏起一听,立即前去查看。
却发现夏无谶手持着一把长剑,背对着夏起,将那白袍男子的脸皮割了下来……
*
马车辘轳前行。
沈清禾心神不宁的看着不远处的城门。
对面,陆淮迟扶额斜倚在软榻上,半眯着眸,似看非看的凝视着她。
“京城到了,可有记起她的具体下落?”
沈清禾隐在袖下的手微微揪搅一处,道:“自我失忆,记起来的东西时有偏差,更何况还是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容我在想想。”
在没有得到夏无谶平安撤退的消息,她只有继续拖延,继续以记忆偏差为由敷衍他。
“沈清禾,我已答应你,撤退五十万兵马,放过夏无谶,你最好别耍花招。”
陆淮迟冷目生寒,一字一句,咬牙。
“这里离夏南交界千余里,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陆内相答应是一回事,要做到才算,在没有得到夏无谶安全回夏的消息,就算我记起那女孩的下落,也不会告诉陆内相。”
沈清禾看着车外一掠而过的风景,不慌不忙,不骄不躁。
她这副姿态却惹的他焦躁起来。
他最是看不惯她这冷漠淡然的样子,几乎是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与疏离。
他越看越恼,伸手便将她霸道的拽了去,眼底火芒流转,似要将她焚尽:“那我就杀了你的孩儿。”
沈清禾的心猛烈的抽搐一下,看着他,乌眸像是蒙了一层水晶一样,成串的水晶挂在剔透的眸中,没有掉落一颗。
陆淮迟的心口闷闷一窒,将她微微松开。
“报!夏无谶已撤离夏南两国交界,率领兵马回到夏国境内!”
听了信使来报,沈清禾的眉间多了几分松懈。
那一缕松懈被眼前的男人尽收眼底。
陆淮迟那阴恻恻的俊脸又沉几分。
夏无谶安全了,她自然高兴。
一想到她那么在乎夏无谶,腹腔内醋意翻腾。
沈清禾并不知他所想,只垂眸思忖,开始在想如何让她与孩子成功脱身。
夏无谶已无危险,现在她必须找个应对措施让陆淮迟放了她母子三人 。
思来想去,她缓缓开口。
“那个女孩当年虽然受伤,但是并没有死,现在依然活着,我担心她被人追杀,一直将她安置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然后还给她喂了药,叮嘱她不要乱跑,可她痊愈之后,还是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毕竟我与她也不熟……”沈清禾淡定的编着谎言。
她不愿去撒谎,但是她更不愿看见她的孩儿受伤,她的要求很简单,只想母子团聚。
而况,面对陆淮迟这种卑劣小人,她并不会因撒谎而内疚。
若陆淮迟不信,她只有忍痛……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舍得那么做。
看着那包裹里缝制的一堆小衣物,沈清禾心底的那份不舍更是强烈几分。
“何处的山洞?”陆淮迟见她垂着眸,看似有些心虚,自是怀疑她这番话的真实性。
“好像是在离村子不远的山上,如今你现在去找,她也不在那里了,以后你在慢慢找便是……”她掩饰心虚,抬眸看着他:“我都告诉你了,可以允许我带孩子离开吗?京城我就不去了,就此别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