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看了她一会儿，苏钰垂着眼皮看着地面，老太君挥挥手，众丫鬟婆子都退下了。“说说吧，好端端的，怎么起了这个念头？”
苏钰微微一笑，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老太君。“十年前，奴婢就是这个想头儿，并不曾变过。”
老太君紧紧蹙着眉，苏钰这才发现老太君面容很冷厉，唇边皱纹如刀刻般深刻，眼皮耷拉着，眼袋松得要掉到下巴了，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不过她也豁出去了，今日若不成功便成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你既当了妾，就该有当妾的自觉，不要起不该肖想的念头。”
“老祖宗，妾也是奴，是奴便有身价，便可以买卖赎回不是吗？”苏钰微笑，寸步不让，“十年前奴便攒够了身价，十年后，奴也能出得起这份银钱的。”
老太君冷哼一声。“你签的死契，哪有什么赎回的话？”
“老祖宗，当日陪您看戏，有句戏文奴至今记得，‘舍得一身剐皇帝拉下马’，奴求的又不多，只是赎个身而已。府上得笔银钱，又舍了个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你......”老太君一拍扶手，抖着手指着她，横眉立目的。
苏钰轻轻握了她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地吹了会儿，放回扶手上，叹了口气跪了下去。“老祖宗何必生这么大气？若府中有事需要我，我必不敢求去。可您也看到了，这些年，奴一直带着孩子生活在偏院，过的比府中三等奴才都不如。如今更是连偏院都没有了，把我们撵到庄子自生自灭。都到这个份上了，老夫人何不慈悲为怀成全我呢？”
“你在怨恨我？”
苏钰摇头。“不敢，当日是老夫人收了我，救了我的命，这份恩情我到死也不敢忘。”
“那是怨恨小三了？”
苏钰继续摇头。“不敢。三爷给了我一双儿女，他们聪慧伶俐，知礼上进，我感激三爷。”
“那就是在庄子里生活不如意了？”
苏钰继续摇头再摇头。“在庄子里，我们自种自吃，没有受人欺负，邻里也和睦，生活得很好。”苏钰笑了笑，添了一句，“比在府中好。”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执意要走？”老夫人攥紧了扶手，太用力了手背上的青筋涨得鼓鼓的，脸也有些狰狞。
苏钰倒了杯茶给老夫人，低眉顺眼地。“您问了这么多，一句都没问到孩子，大概这就是原因吧。”
“你的一双儿女今年不过九岁，稚子之龄，不过读书认字，你不都说了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如果我说，我的孩儿明年会参加童子试，而且有把握过县试、府试，进入院试呢？”
老夫人冷笑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杯子往桌上一撂。“你莫不是说梦话？童子试哪有那么简单的，便是县试简单些，府试院试却是一点都不容易的！家里那么多爷们，还没有谁十岁就能过童子试的。”
苏钰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老祖宗面前，我怎么敢打诳语？今年童子试，他虽不到年纪，却是每一场都模拟考过了的，先生说他的学问，再努力一年，明年必定能过的。”
老夫人眼睛倏然亮起，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说真的？”
苏钰点头。“承恩侯府的小郎君，今年参加院试的，他家先生也是如这般的。”看老太太略平静了些，才慢慢地道，“若明年他真的过了童子试，便是年纪最小的秀才公了，到时候同年们聚会，问起来各人出身，您让他怎么回答？国公府父不认的庶子？”
“这是哪里话？小八是上了族谱的，哪里有父亲不认？”
“老祖宗，阿端是小六。”苏钰顿了顿，“身为国公府的子弟，孩子们知道上进，想给家族增光添彩，我这个做姨娘的，不能给孩子们拖后腿不是？这些年在府里，有老祖宗庇护着，我们娘仨过得太平安逸。这一年多在外面，事事都要自己动手，孩子们一下子变得成熟了，自己寻了先生日夜苦读，难得放个假回家来还是抱个书读。”
老夫人点点头。“孩子们有这份心志，假以时日，不愁不成器。你是他们的姨娘，他们是你的依靠，他们成器你的腰杆子就硬，怎么倒想着丢开他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