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钟鸣又问李文元:“主任,是您安排人删的?”
“嘿,你当我那么闲呢?没人提需求、走流程,我凭什么安排人删?”李文元说得理直气壮。
钟鸣很想说,查水军组织这事儿,不是也没人走流程吗?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还是明智地没敢挑衅领导的权威。
见钟鸣不说话,李文元又说:“不仅昨天炒丘潮生之死的帖子都不见了,就连今天早晨丘潮生家人去市局堵门口的视频都给删了。事先声明啊,不是咱们这边网警干的。”
“那又是谁呢?”钟鸣又开始用力挠头了,边挠边说:“难道是某位天使大姐亲自下凡为我们主持公道?”
“长得不美想的美!”李文元抬手又在钟鸣头上轻轻敲了一记,边往外走边说:“一鱼两吃,这很像出位的风格。”
出位吗?钟鸣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索朗不明白李文元最后那句话的含义,但是觉得他的前一句话很有意思,不禁啧啧感叹道:“长得不美想的美——看不出啊,老同志的修辞水平很高嘛。”
钟鸣看着李文元离去的背影,也不禁莞尔,说:“是啊,整天接受网络词汇的洗礼,想落伍都难。”
“可是,那个出位和一鱼两吃又是什么意思?”索朗问。
“出位是一家专业的网络公关公司,属于影响力中上,但吃相难看的那种。”
“吃相难看?”
“举个例子吧。假设咱俩是对手。我搞了个影视剧,想提高豆豆评分,找出位谈妥的价格是10万块钱,评分提高1分。而你想踩我,也找出位,那出位的报价可能就是12万,降低1分。出位收了咱两家的钱,就会先把分刷上去,然后再把分打下来。”
“这吃相还真是够恶心的。”索朗叹为观止。
顿了一下,索朗又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丘潮生之死有两拨人雇出位进行网络操作。第一拨想炒热度,第二拨却想降温。出位先后收了两拨雇主的钱,网络舆论才会出现这样的走势。”
“没错。只是不知道这两拨雇主之间是什么关系。”
钟鸣想了想,又说:“根据李主任调查的结果,前次对朱长安之死进行铺天盖地炒作的也是出位。那么,炒作朱长安之死的雇主,和后面的这两拨雇主之间又有没有关联?”
“相比之下,我倒是更想知道,那所谓的第二拨雇主,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对丘潮生之死进行网络降温呢?”索朗摩挲着下巴说。
钟鸣撇了撇嘴:“要这么说,我还想知道对朱长安和丘潮生之死进行炒作的人是什么目的呢。”
“你觉得,顺着出位这条线,有没有可能把它背后的雇主挖出来?”索朗问。
“难!”钟鸣皱眉摇头,说:“这种生意的洽谈和支付都是在网上,水军公司就是拿钱办事,通常情况下不知道也不关心雇主是谁。”
索朗不死心,又问:“不能查网络聊天和支付记录吗?”
钟鸣还是摇头:“这招对付那些小的水军公司可以,但出位很谨慎,这些操作一般都是通过暗网进行的。”
既然钟鸣都觉得无计可施,索朗也只能叹口气,暂时放下这方面的心思。
“算啦,先不想这些啦。”钟鸣坐直了身子,说:“还是看看我的重大发现吧。”
“愿闻其详。”索朗拽了句文,拖把凳子坐了下来。
钟鸣问:“还记得吧,丘潮生在赶海人大排档等人的时候,曾经打电话给尤丽丽。”
“嗯。”索朗表示记得,顺嘴补充道:“上次在海滨庄园,问起尤丽丽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表现得相当紧张。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只可惜,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却有别的发现。”钟鸣说:“当晚,丘潮生并不是和尤丽丽通了一次电话,而是三次。”
“三次?”索朗悚然变色。
“没错,分别是在21点21分、21点30分和22点02分。前两次是他主动打给尤丽丽,后一次则是尤丽丽打给他。”钟鸣点点头。
默了默,钟鸣又说:“丘潮生的通话记录我是托别人去查的,因为当时只说关注他21:30分左右的通话记录,就没注意别的。后来,我拿到了丘潮生当天的全部通话记录,才发现了另外两通电话。”
“三次、三次......”索朗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两个字,喃喃自语道:“他们这是在一起做什么事情,需要反复沟通?”
“很有可能。”钟鸣傲娇地一笑,又说:“这只是我的第一个发现,下面说第二个发现。”
索朗恍然回神:“还有别的发现?”
“当然。”钟鸣扭了扭细长的脖子,鼠标轻点,打开一张表格,说:“我调取了近3个月内朱长安的全部通话记录。”
看着满屏密密麻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数据,索朗感觉一阵头皮发紧。
钟鸣则兴致勃勃地说:“初步研究后,我发现了两道分水岭。”
“分水岭?”对于这个别致的用词,索朗果断表示不懂,说:“求科普”。
钟鸣解释道:“第一道分水岭是6月28号。在那之前,朱长安每天的手机通话条数比较稳定,差不多每天二三十条的样子。”
“每天接打电话的数量?通过研究这个,你想发现什么呢?”索朗还是不理解。
“别急,”钟鸣胸有成竹地挺了挺竹竿一样的身躯,说:“6月28号到7月3号之间,电话数量暴增,尤其是最初的一两天,每天的拨入电话多达上百条。不过,多数都没被接通。”
索朗点点头,不再插嘴,做洗耳恭听状。
“可是,到了7月4号,也就是第二道分水岭,通话记录又忽然锐减。”钟鸣继续说:“朱长安死前的一两周,平均每天也就两三个电话,还有不少是广告推销的骚扰电话。”
听到这,索朗大概明白了钟鸣的意思,问道:“你是想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朱长安得势时众人趋之若鹜,失势后门前冷落车马稀?”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手机通信记录的两道分水岭和朱长安的际遇密切相关。”
说着,钟鸣又点开了另一张表格。这张表格看上去就清爽多了,是钟鸣惯用的时间节点加事件简述的形式:
6月26日:朱龙出院,朱长安去海滨别墅探望,与尤丽丽发生冲突
6月27日夜里:朱长安发文,实名举报朱龙
6月28日-7月3日:事件发酵,朱长安手机被打爆
7月4日凌晨:龙盛发官方声明撤销朱长安职务(网络热度一夜间突然平息)
“自此,朱长安的手机就如同他本人的境遇,凉凉了。”说到这,钟鸣停下来歇了口气,顺手拧开了面前的矿泉水瓶。
“好吧,我同意,朱长安网络发文举报朱龙和龙盛发生命撤销朱长安职务,的确是两道分水岭。然后呢?”索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