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市局,局长办公室。
为了营造相对宽松的会谈氛围,吕大凯特别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和索朗一齐坐到了靠窗的一对沙发椅上。
只是,索朗依然保持着坐如钟的姿态,笔挺硬朗的腰背和屁股下柔软的沙发有些不协调。
看着索朗的样子,吕大凯下意识挺了挺窝着的身子。从索朗的角度看过去,吕局那中等规模的肚腩,造型从一口斜扣的锅变成直立的。
目光上移,索朗对上吕大凯的眼睛,问:“吕局,您找我,是关于丘潮生的事吧?”
今天一大早,罗晓慧拉家带口地来公安局堵门,而后,金副市长和雷副厅长两位大领导同时驾临,这事早已经在局内局外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索朗也没必要假装不知情,索性开门见山。
对上索朗幽深而坚定的眸子,吕大凯忽然觉得提前准备的话有些多余,于是,也直话直说:“经上级领导讨论决定,丘潮生之死,和724案并案调查。出于回避原则,你和钟鸣暂时先不要参与调查了。”
回避原则?我俩和丘潮生是有亲缘关系还是有利益纠葛呀?在心里吐槽一句,索朗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索朗这种淡然甚至麻木的反应让吕大凯有些不安,但还是要把态度表达清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舆情嘛,还有死者家属的情绪,总要适当安抚一下。”
“我能理解。”索朗的表情和语气依然是淡淡的。
“不过嘛,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吕大凯换了个角度,以安慰的口吻说:“法医那边已经对于死亡原因已经有了初步鉴定结果,是过量注射胰岛素导致的低血糖。”
“我知道。”索朗点头。这对他来讲不是什么新闻。昨天半夜,检测结果刚出来的时候,马天浩就给他打过电话了。
虽然索朗反应平平,吕大凯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准备好的话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和上级领导们都相信,你和钟鸣工作上没有问题。所以,你们只是暂时停止案件调查,一旦丘潮生死因彻底查明,你们随时可以恢复工作。”
顿了一下,吕大凯又说:“这也是权宜之计,主要是为了避免不明真相的群众蛊惑,影响办案进程。也算是防患于未然嘛。”
防患于未然?好吧,我承认,甘泉市的公安系统,这次终于跑赢了网络舆情。只是,如果不明真相的群众真的被舆论操控,我和钟鸣这两个小小的背锅侠恐怕背不起那么大一口锅吧?
索朗心中暗嘲,嘴里则简洁地吐出两个字。“理解。”
为了尽快结束这场双方都感觉很尬的尬聊,索朗问了个实际的问题:“不能参与案件调查的意思是,我和钟鸣俩人退出专案组?还是直接停职反省?”
“唉,什么停职反省,说得那么难听!”
吕大凯佯怒,随即脸色一转,说:“你俩这几天一直在甘泉和海塘两地来回奔波,也挺辛苦的。趁这个机会休息休息。案件排查的事,我和付伟光说一下,安排王建群或者陈康和你们交接一下。”
行吧,至少警官证还留在手里,后面自己再调查的时候也还用得上。索朗知足地点点头,又问起交接的事:“付队现在不在局里,您看,是您联系他还是我直接找他?”
“他这两天的确是挺忙的。”吕大凯一反常态地没有对付伟光的迷之行为感到焦虑,反而很自然地说:“过会儿还是我找他吧,让他联系你。”
说罢,吕大凯又抬腕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你俩奔波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交接的事明早再说。”
。。。。。。
省厅技侦中心,小机房。
钟鸣单手托着下巴,没精打采地说:“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咱踢出专案组了,上哪儿说理去呀。”
“你就知足吧。要不是马天浩把雷副厅长搬过去,按吕局的意思,对咱俩的处分意见就是暂时停职、等待调查。”
索朗的整理癖似乎又发作了,不知从哪儿弄了快抹布,一边说一边擦拭桌子上排列整齐的显示器。
“可是,不让查案和停职又有什么差别?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直接停职呢,那我就能彻底躺平了。”
说着,钟鸣摊开纤长的手脚,以葛优瘫的姿势半躺在椅子里,简直丧得一匹。
索朗已经擦完了显示器,于是把工作重点转移到了桌面上。
他调整鼠标垫和鼠标的位置,让它们排成直线,说:“谁说不能查案了?咱们只是被踢出了专案组,又没被踢出警察队伍。这不警官证还在手里呢嘛。以咱俩这颜值,还愁找不到愿意跟咱聊天的大妈?”
“嗯,小伙子,这个态度我喜欢。”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说话的正是技侦中心主任,李文元。
“李主任。”钟鸣和索朗赶紧起身,跟李文元打招呼。
“嗯,不错。”李文元款步走到索朗身边,看着焕然一新的机房,满意地点点头,说:“看不出嘛,你还是把居家过日子的好手。我要是有女儿,一定嫁给你。”
索朗无奈苦笑,说:“敢情,您喜欢的是我居家过日子的态度?”
“不然呢?还能是欣赏你‘警官证在手、天下我有’的态度?非专案组成员私自侦破案件,那叫越权,懂不懂?”李文元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那您的意思是,我俩就此靠边站,袖手旁观?”索朗试探着问。
“我那么说了吗?”李文元瞪了索朗一眼,“我是提醒你们,做事要谨慎,千万不要授人以柄。”
说罢,李文元又转头看向钟鸣,恨铁不成钢地说:“让你小心小心,你偏不听老人言,吃亏了吧?”
钟鸣被骂得一头雾水,一脸委屈地问:“主任,我又怎么不听老人言了?”
“懒得跟你废话。”李文元伸手又想敲钟鸣的脑袋,但钟鸣现在是站着的,高度差不允许,只能愤愤地说:“你个懒蛋,自己不肯去查的事,我找人帮你查了。”
“查什么?”钟鸣依然是一脸懵圈的样子。
李文元怒极,沉声喝道:“你坐下!”
钟鸣一激灵,赶紧依言坐下。
李文元曲起右手中指,照钟鸣后脑勺敲了一记,说:“让你不长记性。”
钟鸣也不敢躲,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李文元。
李文元哼了一声,说:“在网上炒作丘潮生之死的和当初炒作朱长安之死的,属于同一个水军组织。”
“水军、组织?”索朗觉得新奇,忍不住插了句嘴。
“那是当然。如今的水军不仅有组织,而且有派系。”李文元看了一眼索朗,很有专家范儿地说:“就属这样的最麻烦,蹭热度的散兵游勇不足为患。”
“可是,如果前后是同一拨水军,那他们的输出力度怎么有那么大的差别呢?”钟鸣不解地问。
索朗说:“后面这次钱给得不到位呗,要不还能有什么原因。”
“你想简单了。”李文元对索朗摇头,转而又对钟鸣说:“你现在再上网看看,还能找到和丘潮生有关的内容吗?”
钟鸣二话不说,噼里啪啦敲了一阵键盘,而后一脸错愕地抬起头,说:“还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