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陆泽城转述的那一句“张怀瑾,我走了”在他的耳际回荡,他想象江未已的声音,想象她说:“张怀瑾,我走了。”
江未已很聪明,张怀瑾相信,她可能已经猜测到了真相。
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他亦是。
他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主人小半月没回家,看门人看到张怀瑾的刹那有些吃惊,熟稔地打开门请他进来。
再次回到张公馆,佣人们没有因为主人未归家而疏于打扫,张公馆像往常那样的干净整洁,一切,都像往常那样。
张怀瑾却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些萧索。
晓云问他想吃什么,他摇摇头。
他有些累了,现在只想倒头睡一觉。
公馆内的佣人不多,时值冬季,公馆内很静很静。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他走进小白楼,灰色调的光从楼上的花格窗子打下来,穿过空气中飘扬的细小杂尘,在地板上画了一个圈。
他轻轻上了楼,推开卧室的房门,忽然愣住了。
他的手放在铜黄色的门把转扭上,目光穿过门的缝隙,落在墨色棉布沙发上的一件外套上。
外套是最简单的风衣款式,卡其色,束腰,并不是很时髦,甚至有些旧了。
他觉得喉间有些干涩,腿也几乎迈不动了。
他不自觉地放慢放轻脚步,缓缓走进屋里。
屋里光线很暗,葭灰色的天幕将这间小屋染上了灰色调。
张怀瑾穿过客厅,紧接着,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
烟的味道并不难闻,像玫瑰花瓣被燃烧的香气,卷着初雪的味道,很淡很淡。
他最终停在了阳台前。
他的腿再也迈不动了。
巨大的葭灰色天幕像倒悬的海,像阴天的黄浦江面,没有太阳,甚至没有光,可它是那么的亮。
阳台上凭栏靠着一个女人,女人抱着手臂背对着他,身穿一身墨绿色的竹叶纹旗袍,身姿曼妙。
她左手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烟,灰白色的烟雾从烟头飘出,在她的周身萦绕,模糊了她的轮廓。
女人的指尖颤了颤,灰色的烟蒂落下来染在指侧,她低头吸了口烟。
然后,有风吹了过来。
窗台,雪,烟,女人。
张怀瑾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终于迈动了脚步,走进了这幅油画里。
他在她身边,像她那样靠着栏杆,望向远处的高楼,山脉,和黄浦江面。
江未已忽然动了动,漫不经心地说:“要烟吗?”
张怀瑾点头,江未已作势要去翻找烟盒,张怀瑾伸手,将她手里的烟夹在手中。
江未已看着自己空空的左手,一时有些愣神,抬头便见张怀瑾已经若无其事地将烟吸了一口。
她淡淡地笑了。
江未已又点了一支烟,二人就在风中静静地吸烟。
张怀瑾的烟燃得很快,将烟抽尽的时候,他抿了抿嘴,很想再抽一支。
他微微侧目去看她。
她和记忆中的没什么不同,但今天张怀瑾发现,她化了淡淡的妆。
柳叶眉用炭笔轻轻扫过,唇上也抹了口红,口红的颜色有些淡,张怀瑾低头看了看指尖的烟,滤嘴上果然有淡淡的胭脂色。
他轻轻地笑了。
张怀瑾说:“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回来干什么?”
深黑色的眸子缓缓移了过来。
“你觉得呢?”
江未已吸了口烟:“晓云说你很久没回来了,公司很忙?”
“嗯。”张怀瑾想了想,“也不算。”
“都是在公司里睡的?”
“嗯。”
“吃饭呢?也是在公司里吃的?你们有公共食堂?”
江未已没有再听到回答,她疑惑地侧目看他,却发现他在笑。
嘴角微微弯起,眼眸一直看向她的眼底。
张怀瑾说:“江未已,你很奇怪。”
“我本来预想的是,你会跟我争辩,吵架,或者,用枪口对准我。”
张怀瑾笑意更浓,他很想去揉她的发端,但他忍住了。
“江未已,你很奇怪,为什么?”
江未已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过段时间我会告诉你一切,但求你信我。”
“什么?”
江未已认真地说:“你让我信你,我答应了,所以我来了。”
张怀瑾唇角微张,眸子一颤,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