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过后,对面那家大宅子被租了出去,近几天来总是传出“咚咚咚”的声响,有心人一问,才知是对面在翻修。
风声自然传到了隆春班的小娃娃耳朵里,娃娃们围坐成一圈,边嗑瓜子儿边聊着八卦。
“你们可知对面那家是作甚的?”小猴抓了把瓜子探头向外望去,对一旁的扁头努了努嘴吧。
“听说是从南方那边儿来的姓张的人家,派头不小,做的烟药草生意。”扁头从小猴手里夺瓜子,奈何拗不过小猴,只好反手又向口袋摸去。
“东哥把宅子卖出去了?那家人也真是大手笔。”江晚舟从屋里走出来,见大家围坐一团便也凑了上去。
“没,只是租的。听说人家只是来京都做一档子生意,小住一个月,嫌弃东哥装修简陋,自掏腰包重新翻修了一遍,东哥做梦都怕是要笑醒了吧。”扁头啐了口唾沫,答道
扁头公认的百事通,方圆几百里大大小小的八卦了如指掌。
江晚舟没再深聊,伸长脖子往门外探了探,对门果真是上上下下都翻修了一遍,连牌匾都换成烫金的“张宅”二字。
四下张望,没望见小铃铛,不知怎的,他突然开始有些惴惴不安。
近日小铃铛的行踪愈发诡异,总是喜欢坐在台阶上往外呆呆地望着,人叫半晌了都没反应过来,到了晚上更甚。
有次扁头尿急,起身找了个角落嘘嘘,倏忽间听见一阵“咯咯咯”的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他壮着胆子走过去寻,竟然是小铃铛缩在角落,对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狗洞翕动着肩膀,不知与什么东西打趣正欢。
还有次小铃铛不知从何得来一样奇异的玩具:两个巴掌大的、木质的圆筒,被一根细长的棉绳串联起来。
“阿哥,你听得见我在讲话吗?”
小铃铛将竹筒绕在江晚舟房内,站在屏风后悄声讲道,声音沿着棉线朦胧地穿到江晚舟耳朵里。
“听得见,这东西可真稀奇。”江晚舟兴奋地“喂”了几声。
“好玩吧,他说这样讲秘密别人听不见!”小铃铛偷笑着,“给阿哥讲个秘密,扁头他上床不洗脚丫子……”
江晚舟皱了眉头,暗暗起了疑心:“他?他是何许人也?”
“哦,你说他啊……”
圆筒传来小铃铛咯咯的笑声,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他啊,他是……”
江晚舟屏息凝神,却听小铃铛大笑道:“他是乌龟王八蛋!”
以上小铃铛的种种怪异综合起来,都指向了一个结论――小兔崽子在外面有人了!
扁头还要继续吹嘘,江晚舟急忙打断他。
“你看见小铃铛了吗?”
“没,我还以为你知道呢,那小丫头片子吃了我两根糖葫芦。”
江晚舟又转头去问其他人,都纷纷摇头说不知,他于是私下去找,扔不见小铃铛的踪影。
“小铃铛?!”他开始慌了,焦急地喊,“你在哪?!”
天愈发黑了,心脏在胸腔里突突直跳,他同阿爹打了个照面,踉踉跄跄跑出门去。
江晚舟从来没有独自出来过,尤是在离了江家,进入隆春班之后。
这天啊,同隆春班里头没什么不一样,该暗的暗,该亮的亮。天上的星光被扯下一片落在繁华的街道上,霓虹灯璀璨,冷落了月亮。
街道上人潮汹涌,有穿旗袍的太太小姐,长衫飘飘的男子,穿中山装五四装的学生……铛铛车穿街过巷,带起一方尘土。
他站在汹涌的人潮里迷失了方向,不知从何去找阿妹,不知她身处何处,有没有碰到危险。
他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大道中央,望着身边飞速穿过的人群手足无措。
迷茫无助之时,耳畔忽而响起“叮当”一声,清脆的铃铛声使江晚舟仿佛梦醒。
“小铃铛?!”
他惊得身子一颤,猛然回头,忙往声源处追去,却不知何时身前站了个人,江晚舟一个没注意,“扑通”一声与那人相撞。
“诶呦!”
一枚银色的戒指“叮叮当当”从那人手中滚了出来,江晚舟忙弯腰去拾,一抬头,撞上一双清秀的眉眼。
“谢谢。”
那是一个年轻的南方女人,同年节前在门外看到的那位不同。
她很漂亮,细长的柳叶眉斜扫入鬓,乍一看五官没什么很出彩的地方,偏是生了一副含情眼。眼尾勾着,怎样都看不透似的。
她身穿一条藏蓝色旗袍,紫色毛呢围巾裹住露出的手臂,旗袍下摆是柔软的黑色大绒,大绒中若隐若现一双绣花样式的平底皮鞋,贵气穿了一身。
旗袍自然是要配旗头的,可她没有。及腰的长发拧成一股麻花,松松散散搭在肩上。像一只懒惰的猫,上挑的眼角总是不怀好意地盯着你。
不知为什么,她那么随意地站着,在人群中滞留,偏生出一种不该属于人间的感觉。
“抱歉了!”
江晚舟捡起戒指递回给她,交接时无意间打量了眼,那戒指镌刻着奇艺纹样,上头还有一只小巧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