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离家的第一个晚上,心情糟糕到吃不下饭,买来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把负债情况记录下来。明晃晃的灯光打在整洁的条格,提醒命运的齿轮是时候重新转动。
不对,这是我第二次离开,第一次还是在一年半前去唐山工作,只是心情和当初截然不同,之前是迫切想要离开,这次是不得已逃避。
我想哭,但哭并不能解决问题,更不能让时光倒退,只会给伤痕累累的身体增加负担,我忍住眼泪,视线随着时间前进变得清晰,甚至能看清楚笔尖的墨迹,提笔写下:
沈龙5000
顾春如
刘婷3465
苏珊6780
张春超1000+半年房租......
欠款条目密密麻麻布满一整张纸,我难以置信的用计算器加了一遍,得出结果。
我心里“咯噔”一下,望着嘲讽度拉满的屏幕,心想:换在80年代,我也是个妥妥的万元户了。
忽然胸口像被巨石压住一样,心跳猛烈跳动,痛苦的窒息感使我汗流浃背,连滚带爬到阳台打开落地窗,这次老天没能眷顾我,20米的高空中没有风的痕迹,只剩下被不知名病痛折磨到快死的我。面朝下蜷缩在沙发上,用手捂住如同撕裂开的胃,疼到想喊都发不出声音。
意识模糊间,我脑子里全都是父母担忧的神情和未还利索的债......
不知过了多久,我虚弱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似乎失去意识前有过拼命的挣扎,垃圾桶侧翻在地,张春超留下的1000块钱现金四处散落,就连大理石茶几的一端也偏移原来的位置。
我竭力爬起,将所有东西归位,拿起现金下楼来到人员密集的广场,如果再次发病,手中攥着的钱就可以让路过的陌生人救我一命。
广场同样位于小区中央,仅仅几十米的路在我看来犹如二万五千里长征,跌跌撞撞走到一条长椅前,顾不得什么素质,直接倒在上面。
仰望辽阔的天空,洁白的云朵随风飘荡,成群的鸟儿肆意翱翔,可能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多元素画面切换,如此祥和的画面却让我如视深渊,一阵犯恶心。
慢慢闭上双眼,听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大脑宕机,思绪陷入一片难以形容的空白,好像灵魂脱离身体,负重感瞬间消失。
我很难用语言形容现在的状态是好是坏。
我感觉自己变成刚刚瞧见的麻雀,正在摆脱束缚翱翔于天际,任凭多少级的风力都不能阻止我轻盈的身躯,脚下的人群变成蚂蚁大小,转瞬划过。
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停留十多秒都未能散去,正因如此我才认为有人在看着我,而且距离很近,否则就算世界第一品牌的香水,也不会在室外停留这么长时间。
对于闻惯烟味的我来说,这种味道带有剧烈刺激性,我皱了下眉,不耐烦的咬牙睁开眼,想着赶紧让这个低头俯视我的陌生人走开,别打搅我恢复体能。
一句“让一让”还没说出口,我便当场呆愣,相遇并不让我感到意外,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天生精致的双眸在猫眼妆的修饰下更为娇翘妩媚,蕾丝镂空的包臀裙充满淑女气息与夜场时散发着哀伤与冷漠味道的神情相矛盾,仿若一个痴情的女子在等候远归的恋人......辣妹装扮的林照薇正弯曲膝盖,低头打量着精神颓靡的我。
我紧张到说不出话,最后还是她率先打破沉默,一脸冰霜的问道:“看来你很闲,大傍晚的不回家吃饭,跑到几十里地外的长椅睡觉。”
我很不满她的轻浮,却又不愿将自己的遭遇分享给她,坐起后说道:“家门口待腻了,出来透透气。”
她并没在意我的回答,毕竟只有过几面之缘的我做任何事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她熟练的撩拨头发挡住脸,似乎不愿让路人认出,或许她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工作在他人眼中的不堪。
饶是曼妙的身材让人心花怒放,我也没心思贫嘴,但想到有个熟人日后可以相互照料,省的人生地不熟麻烦增多,于是我站到他身后挡住来来往往的人群,背对她说道:“告诉你一个重大消息,从今天起你我就是同一个小区的邻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吱声,能帮则帮,不能帮也尽量!”
一阵安静让我尴尬的后悔,这家伙八成还在记仇,等转过身来,发现她正在接电话,态度很谦虚,笑的却很假。
对电话那头说了句“马上到”后,她便挂掉电话,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问道:“你刚才嘟囔些什么呢?”
被无视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没有一丝好气的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她敷衍的点了点头,道:“有事给你打电话或者发微信......”
“好嘞!”话音未落,我瞬间反应过来,追问道:“我既没你微信又没你手机号,怎么联系呢?”
她刚走出两步被我叫住,苦笑着拿出手机,扫完我的二维码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着急赶火车呢,碰见熟人也不多说几句话,这婆娘眼里心里全都是利益。”我冲着她婀娜的背影调侃,心想我要是去fix酒吧摆个香槟塔,林照薇还不得像大爷似的供着我?
想到她对我点头哈腰叫大哥的画面,我忍不住掩面狂笑,等缓过神来才注意到周围的人纷纷瞪大双眼,想看白痴似的盯着我,我还听到有几个大妈小声讨论:“这孩子受刺激了吗?光天化日之下笑的这么渗人......这是谁家的孩子?”
我收起笑容,用流利的市里腔调回答:“我刚才幻想着自己未来一个月的生活,高兴的提前笑出来,对打扰到你们跳广场舞深感抱歉,现在将这片公共场所还给你们,告辞!”
匆匆离开广场,不用触摸都能感受到双侧脸颊的涨红,连我自己都觉得牛吹大了,以后还怎么去广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