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铉低下头半天不说话,我和朱然对视了一眼,他用下巴尖指向桌上的啤酒,我拿起酒瓶说道:“不管愿不愿意回答,酒不能白白浪费了吧?”
陈铉也举起酒瓶和我俩碰了一下,只不过这次喝酒的量比一开始大了许多,半瓶酒直接被她喝光。
我何尝不清楚她此刻内心是挣扎的,从被我接回来以后她就自觉是打扰了我的生活,为此总是会喊我去她家吃饭,有时我喝多了不敢回家时,她还会把自己的卧室收拾干净让给我,自己去睡沙发,还口是心非的告诉我沙发比床睡着舒服多了,当时那认真的表情要不是我在之后睡过她家沙发,差点就信了。
但我心里也一样有愧,迄今为止为了帮我与家人反目的唯独只有陈铉,连刘婷和苏珊也未曾做到过这种地步,当然我绝对没资格强求谁去为了我付出!可陈铉却这样做了,所以我对她一直心存愧疚,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的生活尽自己所能的搞定,不说大富大贵,至少要比我过得好才行。
转念一想比我过得好又太简单了,我理想中的好生活只是有个安稳睡觉的地方,一觉醒来可以填饱肚子,寒冷的冬天可以有一件抵挡刺骨疾风的羽绒服足以,那样的话,我还是要让陈铉达到开心快乐的地步才可以。
半晌朱然打破了沉默的局面,捂着肚子站起来痛苦的对我俩说道:“这冰镇啤酒好是好,就是太凉了,我得赶紧去趟厕所,皓轩你帮我盯着点,一会儿谁要是上厕所告诉他等着!”说着便弓着腰朝厕所跑去,走到拐角处回头冲我笑了一下。
这犹如决胜一击的助攻来的太棒了!朱然这是有意离场好给我和陈铉留下单独的空间,他知道陈铉要面子,有朱然在场,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果然在朱然走后,陈铉终于绷不住,趴在桌子上哭泣着,对我说道:“这生活怎么就不尽人意呢,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得不到一丝丝回报,现在店里的生意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状态,我真的太后悔了,当初回到天津就应该老老实实去打工,非要开什么店铺当什么老板,现在可好不仅把挣来的钱全都赔进去,白忙活不说,还要在你面前展现自己落魄的样子,让你失望!”
我的心就像被尖刃来回划过一样疼,轻抚着她柔顺乌黑的发丝,安慰道:“别灰心别气馁,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不是还没完全赔净吗?打起精神来咱们一起度过这个难关,皮革的淡季只会维持两个月左右,等到盛夏来临,马上又会迎来一波狂潮的。”
“可我担心以现在的状况,连两个月都撑不住!之前我看生意不错,把挣来的钱交完全年房租后就全都压在货上,现在积压在仓库里,之前的货卖不出,库存越来越多,形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今天盘库后我粗略的计算了一下,减去人工和货物进价,有些货时间太长出现表面褶皱皮损就要处理,等到一个月后如果还是现在这样的话,亏损的钱大概就五万!”
尽管我早有破釜沉舟得心理准备,但在听到亏损金额这么多时还是一惊,这也证明了今天他俩为什么简单盘库都会累成这副模样,同时也对陈铉的孤注一掷表示埋怨,无论是做生意还是上班,都应该留给自己一些本钱,这样好应对那些突如其来的变数,像她这样盲目的攒货无异于赌博,一旦发生变故就满盘皆输。
事到如今说再多埋怨也是多余,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跳过批评环节,直接进入到思考解决办法的环节。
我重重吸了一大口烟,希望在尼古丁的刺激下可以开发大脑,让我想出一个绝佳的方法,可我严重高估了自己的IQ,呼出的烟不仅没能带给我思路,反而呛到了眼睛。
陈铉擦了擦眼泪,哽咽的对我说:“皓轩,你说我跟你回天津是不是个错误?”
我被这问题惹得很生气,皱起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把你带回来吗?还是说一切都是我的错?”
陈铉慌乱的摇着头说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给你添太多麻烦了,我始终做不到你这样运筹帷幄。”
她那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拿我开涮,于是我也不好意思调侃,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完美,很多时候我也会夜不能寐,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甚至被压的喘不上来气。”
陈铉看我有些失落,眼神也随着我的失落变得忧伤,许久才对我说:“可你从来都不曾认命,即便被生活重击倒地,都自强不息的再度站起与之抗衡,这深不见底的执着真的少见。”
我诧异的看着陈铉,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样评价我,说不高兴是假的,细细思考着她的话,我又觉得不对,认命代表着妥协,妥协后便有个安宁的生活,只是与自己的理想会渐行渐远,而我从来就没有妥协的机会,就像刚辍学那会儿,如果父亲继续供我吃喝到成年,也许我就真的不会去外面走街串巷找工作,每天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好,但我真的甘心如此吗?
我不知道,因为命运总爱和我开玩笑,它压根没给过我认命的权利和妥协的机会,现在的想法不能去评估当时的自己,记得那时我意气风发,以为脱离了学校就可以独自闯出一片天地,心比天高的我命却比纸薄,又怎么可能向这邋遢的生活妥协呢?说到底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犟!
半小时后,厕所的门被用力的打开,朱然在一泻千里后走出来,轻松的坐在我旁边拿起啤酒喝了一小口,陈铉脸上的泪痕也已经不明显,我岔开话题和朱然开玩笑道:“你这厕所去了足足30分钟,我还以为你掉里面了!”
朱然狂妄的冲我竖起中指,爆出一句国粹:“操!你就没闹过肚子吗?”
看在他和我配合默契的份上,同时也知道他这是故意掩饰自己离开的借口,递给他一支烟说道:“我闹肚子也没这么长时间过,可惜了刚才的汉堡,你这闹一通肚子,6个汉堡白吃了。”
“你小子嘴能再损点吗?旁边可还有异性呢!”朱然咬着牙愤恨的说道。
“正我这还不是最损的......”停了停,我又继续说道:“刚才是谁说的把陈铉当成亲人来着?我在妹妹面前数落数落你怎么了?”
“快闭嘴吧你!来来来,喝酒!”
陈铉率先拿起酒瓶递来我面前,我看出她已经决定重拾信心,至少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有时候人就是需要鼓励,不然久而久之便会失去动力,而动力不全靠压力来激起。
气氛逐渐缓和起来,最终我们三人在这由沉闷变欢快的气氛中将两箱啤酒喝完,收拾完桌子后朱然表示自己想住在办公室一晚,我趁火打劫道:“除非你帮我收拾网吧,不然你最多只能睡在沙发椅上!”
“有你这样的当兄弟的吗?我好歹还是你五哥了!”朱然抱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