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的光线更是昏暗,一股浓重的药味,夏西琳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夏东珠看了夏二夫人一眼,将医箱放到一旁的小桌上,轻手轻脚走到床榻前。
她轻轻坐到床边的矮凳上,伸手就搭上了夏西琳的脉。
她正凝神诊脉,不想夏西琳却突然睁开了眼。
夏东珠一惊。
夏西琳瘦的厉害,眼中一片死水,无波无澜。相较于之前的明艳,现在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夏二小姐现在哪里不舒服?”
夏东珠见她睁开眼,便开口问。
夏西琳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又闭上眼,根本不回答夏东珠的话。
可她的脉象着实不好。
气息紊乱,体虚气虚,肝火旺,兴许是吃了太多的补品的缘故,体内气血淤堵,情志不畅。甚至有滑胎的迹象。
夏东珠慢慢拿下了手。
夏二夫人也不刁难了,轻轻问,“如何了?今日竟嚷着肚子疼。”
现在她倒真像一个关心女儿的母亲,满目焦急。
夏东珠站起身,提着医箱出了内室。
夏二夫人一惊,急忙跟出来。
“你倒是说话呀!西琳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南宇坐在外间,听到夏二夫人的话,也定定地看着夏东珠。
夏东珠与他对视一眼,便看向夏二夫人认真地道。
“夏二小姐身子的确不好,她是不是吃了太多安胎的药?虚不受补,肝火两旺,甚至有滑胎迹象。”
她话一落,夏二夫人就惊得瞪大眼。
“这怎么可能?上次大夫说,胎儿一切都好。夏娘子不会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夏东珠提着医箱就走,“夏二夫人既然不信,还望另请高明。”
夏二夫人却一把扯住她,“那你,可有办法稳住西琳的状况?”
夏东珠又看了夏南宇一眼,见他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她转眼看向夏二夫人。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行针,稳住胎儿,再以药物调理,但安胎的补药暂时就不要吃了。虚不受补,只会越补身子越差。”
“那就请夏娘子行针,保住西琳的孩子,他可是小皇孙,不能出任何差错。”
夏东珠叹息一声,回头又看了夏南宇一眼。
夏南宇想了想,冲夏二夫人一声,“二婶还是赶紧通知二皇子,西琳的状况不容乐观,孩子是他的,最起码的关心他应该能做到吧?”
夏二夫人不情不愿地一声,“知道了。”
说完,她冲着小婢女一声,“若是成凤回了府,让她再去二皇子府走一趟,让二皇子务必来将军府,就说……西琳极思念二皇子,让他一定要过来。”
夏东珠闻言感到极是讽刺。
都到什么份上了,还在满口谎言,往自己脸上贴金。
夏东珠又返回内室,看到夏西琳睁着大眼正直愣愣地瞅着床顶,那样子,显得特别诡异。
夏东珠走到床前淡淡一声,“夏二小姐胎象不稳,我现在要为你行针,希望你配合。”
夏西琳纹丝不动,像是没听到夏东珠的话。
夏东珠回头看了夏二夫人一眼,她也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夏西琳,柔声说,“西琳,为了孩子,你要忍着点。不要怕,二皇子马上就要来了。”
夏西琳闻言眼珠子动了动,脸上有了一丝波动。
“他真的要来看我了吗?”
夏二夫人急忙笑着安慰她,“当然了,二皇子听说身子不爽利,急得不行,现在已经在来将军府的路上了。你再坚持一下,待会就能看到他了。”
夏东珠在旁边摆弄着银针,听到夏二夫人与夏西琳的对话,恶心的都快要吐了。
夏西琳脸上明显露出羞涩的笑容,手抚上小腹。
“娘,你放心吧!有夏娘子在,我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夏二夫人点点头,笑着离开。
夏东珠解开夏西琳的外衫,为她行针保胎。
夏西琳暗合的眸光看着夏东珠,突然浮现一丝阴毒。
夏二夫人撩开帷幔走出内室,她看到夏南宇依旧守在外间,他应该守的是夏娘子。她心里冷哼一声走过去。
她姿态优雅地坐在夏南宇旁边的主位上,嘴里幽幽地道。
“虽说咱们两房分了家,可依旧同出一扇门,血脉相连,即便分了也未必能分得清。如今你二叔无能,二皇子这是瞧不起他,迟迟不肯娶西琳进门。西琳被嗤笑,你们大房脸上也无光。大少爷身为将军府嫡长子,也该出力帮帮西琳才对。”
夏南宇嗤笑一声,“我们大房守着西边那些破房子,连东珠出嫁,都不敢大摆宴席,就是怕外人笑话。如今我爹用军功换得了西琳的侧妃之位,我们大房那还有什么能力帮西琳?二婶就别为难我们了。”
夏二夫人瞟了瞟夏南宇,“重明这次剿匪可是立了大功,皇上加官进爵,赏赐无数,大少爷这是在我面前哭穷呢?”
夏南宇也无不讽刺,“将军府所有的产业都掌在二婶手里,分家时,二婶可是连半片门面都未给我们。如今这是又盯上我二弟得的赏赐了?”
夏二夫人脸皮也甚厚,被侄子奚落也不恼,她拍了拍裙摆。
“东珠嫁入青城王府,你们大房有他撑腰,水涨船高。若是大少爷能借助青城王的势力迫二皇子赶紧将西琳娶进府,我便将将军府在外的产业拔出一半给大房,你看如何?”
夏南宇觉得简直讽刺至极。
“不如何?”
他一口回绝,“那些产业二婶在分家时对我爹哭着喊着说不嫌钱,如今却又要划一半给我们,二婶不觉得疯刺?再者,二皇子什么时候娶西琳,那是他的事,跟我们大房可无关。劝二婶,还是少打我们大房的主意,若是将我爹给逼急了,他带着我们另立门户也说不定。”
夏二夫人一惊,手里绞着帕子,盯着夏南宇却再不好说什么。
夏大将军的脾气,她是知道的。
吃软不吃硬。
若真将他逼急了,他真做得出来。若真如此,二皇定然更看不起西琳,到时候西琳最后能否嫁入皇家,还很难说。
外间的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啊……”
突然,内室里传来夏西琳一声歇斯底里的痛叫,“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这样狠毒?”
夏二夫人一听,脸色一变,立马起身冲进内室。
夏南宇也霍地站起来,他脸色难看,眉心紧皱,却止步于帷幔前。
夏二夫人冲进内室,看到夏东珠正在收拾医箱,想必已经对夏西琳施完了针,可夏西琳却惊恐地冲着她大叫。
夏东珠扭着头一脸的疑惑。
夏二夫人来到床前,看到床上夏西琳的身下慢慢浸出一滩血水,她脸色一变,倏地怒瞪向夏东珠。
“你竟敢谋害小皇孙……”
夏东珠阴着脸走到床前,伸手要探夏西琳的脉,却被她疯狂地打掉,她癫狂一般,带着一股兴奋,手指着夏东珠,冲夏二夫人一声声大吼。
“娘,快让人将她抓起来,她就是谋害小皇孙的罪魁祸首,二皇子来了吗?让二皇子将她押入大牢。”
夏西琳说完,突然抱着身子就痛地在床上打滚。
夏二夫人也歇斯底里的大叫,冲着夏东珠一掌就挥过去,“你敢害小皇孙,我跟你拼了。”
夏东珠一把就抓住了夏二夫人的手,沉着眼,脸上无任何波动。
“既然夏二夫人和夏小姐都认定是我谋害了小皇孙,那你们得赶紧报官,我不走,就在这里等着。”
说完,她摔下夏二夫人的手,根本不在乎夏西琳的尖嚎,提着医箱转身出了内室。
夏南宇看到她出来,焦急一声。
“怎么回事?”
夏东珠耸耸肩,将医箱放到桌子上,转身就率性地坐在一旁,“我被算计了。”
夏南宇闻言色变,“你是指……”
“夏西琳的孩子保不住了,但不是我……我为她施针是保她的孩子,可现在出了意外,我有嘴说不清。”
夏南宇一听,一把扯住夏东珠就走。
夏东珠站起身,却拉下他的手,“夏将军,你相信我吗?”
夏南宇回头,目光深沉,“你绝不会害西琳的孩子,因为没必要……”
“对。”夏东珠点头,“所以我们根本没必要走。”
“可是……”谋害皇孙是重罪。
夏南宇有些犹豫,片刻他坚定一声,“夏娘子放心,若是皇上怪罪,将军府与你一同承担。”
夏东珠定定地看着他,随后眼眸一潮,慢慢低下头,“多谢。”
但没必要。
她自是能自证清白。
内室,夏西琳痛的撕心裂肺地嚎叫,夏二夫人也传出了哭声。
可夏东珠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她脑海里都在想着夏西琳为何要这么做?
若是失去了小皇孙,她还有何仰仗嫁入二皇子府?
今日她若不施针,夏西琳的孩子也是保不住的。
夏东珠扭头又看了香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