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冲突仿佛是一场闹剧,房门被关上之时,茶烽又恢复了温照凛来之前的姿势,呆滞的坐在门边,眼神空洞,落不到实处。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回门框的左边,多了一个阿骨。
阿骨靠坐在茶烽身边,低头处理着手臂上的伤口,本来就没有好好包扎的伤口,此刻愈发严重,隐隐已经有溃烂的趋势,他取下挂在腰间的酒壶把酒倒在伤口上,好似感觉不到痛一般,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孩子的消息和王妃受伤的消息前后脚送到王爷手上,当时王爷正跟荣戚扬在战场对峙,得到消息当急火攻心,被内力反噬吐血,内伤严重,若非我和影二影六及时赶到牵制了荣戚扬,王爷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走出战场。”
阿骨的话让茶烽侧目,他微微转头,看向阿骨。
阿骨没有转头,接着说道:“王爷内伤严重,傅白敏勒令王爷不准再上战场,可是王爷一心想赶来见王妃,听不进去任何话,仅带着五千人马就敢偷袭荣戚扬大本营。”
“前两日红鸾阁送来了王妃再次重伤昏迷的消息,王爷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决定把计划提前,对敌军发起了最后的攻势,他不顾重伤单挑荣戚扬,虽然最后赢了,但王爷却是伤上加伤,差点倒在了战场上。”
“等我把王爷从人堆里拉出来的时候,他嘴里还念叨着要来见王妃,最后还是傅白敏把他迷晕了强行带回飞鸿关的。”
“可我们都没有料到,王爷竟然一个时辰就醒了,还瞒着所有人离开了飞鸿关往这里赶,我追到他的时候人都已经到了北越边境了。”
阿骨清晰的记得追到温照凛的那一刻,他面色蜡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仅仅一夜脸上已经全是沧桑,仿佛流浪了几十年一样,但他呼吸极弱,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一般,甚至为了能早一点赶到,他不愿意停下来喝一口水!
阿骨很清楚,他真的是撑着一口气,绷着一根弦,靠着一个信念一直在坚持的。
“你可以说王爷道貌岸然,也可以说王爷没有良心,但你不能怀疑王爷对王妃的情意。”
“王妃伤手,王爷第一时间就把飞鸿关的广平军抽调了一半送来这边,只是大军行军速度慢,所以才没能及时赶来支援王妃,这不是王爷的问题。”
阿骨一直跟在温照凛身边,亲眼见证了温照凛为秦杳发疯、失控、不要命,所以他不愿意听到别人对温照凛感情的质疑。
说完这些,阿骨胳膊上的伤口终于重新包扎好了,他转头看向茶烽,道:“王爷说陪王妃一起死,是真的,来的路上王爷让我给祝公子去信,让他不必亲自来北境,立刻接手汴京和西南的一切事物,并且接小公子回汴京。”
“小公子回京意味着什么你应当比我清楚。”
说完,阿骨站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茶烽,然后转身离开了。
阿骨的脚步声愈来愈远,茶烽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但阿骨的话,却一直在他耳边环绕,他当然知道接小公子回京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新帝登基,汴京局势重新洗牌,而他温照凛,甘愿放弃手中的所有权力,放弃自己谋划多年的大计划,拱手让出几十万广平军,退出这场权力的角逐,放弃万里河山。
哈哈哈哈——这样的付出,谁能不说一句他广平王用情至深,茶烽把后脑勺靠在门上,微微仰着头,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同时在心里问自己,能做到吗?
如果自己是温照凛,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不知道,想象不出来,这样的假设虚无缥缈,但他知道,生死在他看来,是最无足轻重的事情。
茶烽是怎么站起来,又是怎么离开的,他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浑浑噩噩,脑子跟浆糊一样,无法思考。
屋内。
温照凛坐在秦杳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秦杳,不知是因为连夜的奔波还是因为看着秦杳这样子难受,眼眶通红,隐约的仿佛还有闪烁的泪光。
他不敢触碰她,因为她的阿杳,浑身上下都扎着银针,每一根银针都在烛光下闪耀,那样晃眼。
“阿杳......”他的声音很嘶哑,但带着的哭腔却让人泪目,“对不起......”
他的额头抵在了双手,触感冰凉,简直凉到了人骨子里,让他的心都跟着颤抖。
他活了二十多年,上一次这样无助,还是师父告诉他爹娘的死因的时候,但那时候,他尚且还能重振旗鼓,告诉自己去斗、去争、去报仇、让仇人付出代价,可是现在,他真的束手无策,最爱的人就躺在面前,可他一生所学,却不能为她所做分毫。
他知道秦杳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逝去,他真的痛恨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
“摁——”他闷哼一声,一拳捶在了床沿,那力道,要锤的,仿佛是那个不知好歹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