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曜梁的仪仗过于讲究,但碍于他的身份,下面的人什么也不敢说,只能依着闫曜梁的意思,慢悠悠的行军。
半个月下来,队伍越来越庞大,行军的速度越发缓慢,往往走三五日都到不了下一个城池,闫曜梁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但是他手下还是有不少人有经验的,纠结了大半个月,终于是忍不住了,准备适当的提醒他一句。
这时候,身份地位最高的镇国公就成了当仁不让的选择。
镇国公也不蠢,他没有直接找闫曜梁说,反而兜兜转转找到了皇后面前,他时常在闫曜梁面前走动,没两日就发现了皇后的身影,他没有声张,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用场了。
“皇后娘娘,微臣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求到了娘娘这里。”镇国公站在屏风外面,弓着腰,低着头请求道。
皇后单独宿在一个营帐,虽然一身男儿装扮,但镇国公还是不能直接接触她,听闻镇国公来了,她便自觉的走到了屏风后面,听完了镇国公的话,皇后心中冷笑一声,但表面,还是要说一些宽慰人的话。
“镇国公放心,本宫知道了,这件事本宫会跟皇上提一提的。”
听到这话,镇国公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皇后不肯帮这个忙,“微臣多谢皇后娘娘。”
“镇国公不必多礼,这都是本宫该做的,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越久,皇上就越发危险,本宫也觉得大军应该尽快抵达江州城,这样本宫便不必为皇上的安危担忧了。”
“皇后娘娘能如此体恤大军,爱护皇上,实乃万民之福。”
“本宫不过一介妇人,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国公让大军做好准备吧,本宫这就去见皇上。”
“微臣告退。”说完,镇国公就转身离开了。
等人一走,皇后才从椅子上站起来,撑了撑衣服上的褶皱,慢悠悠的往闫曜梁的营帐去。
而另一边,镇国公回去就下令让大军整装,随时待命。
没过一会儿,他就收到了皇后让人传来的消息,皇后说今日天色渐晚,皇上已经下令明日加快行军速度。
有了皇后这话,镇国公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是落下了,开始重新计算起了剩下的路程,若能加快行军速度,半个月之内,应该能赶到江州城,听说温照凛已经赶回军营,希望他们抵达江州城的时候,不会跟广平军立刻展开冲突吧......
广平军以逸待劳,朝廷几十万兵马都不够他们玩的......
这一晚镇国公辗转反侧,心慌得厉害,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但睁眼半夜,外面寂静得厉害,只有偶尔经过的几个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跟往常无异,根本不像有事要发生的样子。
然而当他刚闭眼睡着,外面就响起了士兵们惊慌失措的声音,“走水了!走水了!”
“保护皇上——!”
“护驾——!”
“护驾——!”
镇国公心脏猛跳,顾不得其他,一个翻挺就从床上站了起来,拿上架子上的佩剑就往外冲。
起火的地方是粮草营和军械营,此刻火势已经滔天,隐约的,镇国公似乎在空气中闻到了火油的味道。
他心知不妙,带着人就往闫曜梁的营帐跑去!
等镇国公带人赶到的时候,闫曜梁的营帐周围已经乱作一团,这里没有失火,但却有比失火更让人后怕的事情,几十个黑衣人正围朝着闫曜梁攻去,而闫曜梁身边,已经死伤一大片士兵,剩下的,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后,和一个一看就已经快要不行的邹密还护着他。
邹密以一敌多,眼看着就要不行,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拼死想要给闫曜梁杀出一条生路来。
镇国公见状,高喊一声;“保护皇上——!”
顷刻间,四周乱作一团,兵器相互碰撞的声音煞是刺耳,镇国公连砍几个黑衣人,不顾一切冲到了闫曜梁身边。
闫曜梁俨然是被吓到了,站在一旁冷观着眼前的一切,他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表面冷静,但眸子里更多的,却是愤怒!
看镇国公的的眼神说不上良善,甚至有一闪而过的杀意,镇国公心惊不已,但还不是不得不稳住心神,护在闫曜梁身边。
赶来救驾的将士越来越多,黑衣人见形势不妙,毫不留恋的选择了撤退。
刺客有备而来,“砰——砰——砰——”几声震天雷炸响之后,那里还能寻到他们的身影呢?
将士们想要去追,但天色这么暗,且又不知道他们往那个方向去的,最主要的是怕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所以镇国公把人拦了下来,“穷寇莫追。”
只是镇国公不知道,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闫曜梁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似乎把今天晚上的一切都算到了镇国公身上。
“皇上,您没事吧?”
“太医!太医!”
“......”
声音依旧嘈杂,赶走了刺客,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闫曜梁身上,纷纷朝他围了过来。
可是不管身边的人怎么问,闫曜梁都没有开口,只是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然后丢下一句:“救火!”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径直的走回了自己的营帐。
皇后吓得不轻,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也进去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的声音才缓下来,片刻之后,镇国公带着一种将士在外面请罪。
“皇上,今日之事大概只是个意外,镇国公向来忠心,断不会做出谋害皇上的事来。”皇后坐在闫曜梁身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闫曜梁的脸色。
闫曜梁怒气未消,对皇后也不甚客气,“皇后心善,但不必为了叛徒脱罪。”
闫曜梁不给皇后求情的机会,下令让镇国公带着人进来。
进来的都是军营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镇国公在最前面,他身旁,是今夜功劳最大的邹密。
“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赎罪!”
镇国公跪在地上,身后的人也纷纷跪了下去,“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赎罪!”
闫曜梁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等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查出怎么回事了吗?”
镇国公听出了闫曜梁语气里的不耐烦,颤巍道:“回禀皇上,查清楚了,粮草营和军械营看守的侍卫疏忽,让刺客混了进去,这才走了水。”
“此刻估计是想调虎离山,转移将士们的注意力,所以才没有及时赶来救驾,还请皇上赎罪!”
镇国公说完,帐内又是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开口。
闫曜梁微眯着眼看过了在场的所有人,“那刺客是何人,抓到了吗?”
“微臣——”
“启禀皇上,微臣知道刺客是什么人。”不等镇国公说完,邹密上前一步说道:“微臣跟那些刺客交手时就觉得那些人似曾相识,方才微臣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些人应该是红鸾阁的杀手,末将曾被他们追杀过。”
“温照凛?”闫曜梁咬着后槽牙开口,“你确定吗?”
“末将不敢欺瞒皇上。”
邹密头低得更低,闫曜梁看不清他的眼神,视线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便移开了,“镇国公,你说呢?”
镇国公总觉得事有蹊跷,但蹊跷在何处又说不上来,闫曜梁的态度让他心慌不已,“温照凛的确是最有嫌疑的人。”
镇国公话音刚落,只听“咚——”的一声,镇尺毫无防备的砸在了镇国公面前。
随即便是闫曜梁质问的声音,“你当朕是傻子还是当温照凛是蠢货?朕有几十万大军保护,几个刺客就能杀了朕吗?”
“明知这是有来无回的事情,他还会做吗?”
“皇上,微臣——”镇国公突然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惴惴不安是哪来的,他想解释,想辩解,可是闫曜梁根本不给他机会。
“若非有人跟他里应外合,刺客如何能清楚的知晓朕在哪一个营帐,又如何能这样轻易的就调虎离山,镇国公啊,你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吗?”
从一开始,为了安全起见,闫曜梁在军营给自己弄了好几个营帐,每个营帐内都安排了一个人顶替自己,如果不是亲近的人,根本不会知道闫曜梁每晚睡在哪一个营帐。
知晓的,也就皇后和镇国公这个军机大臣!
“皇上,微臣跟反贼有杀子之仇,断不可能跟仇人结盟啊!”镇国公奋力辩解,可是面对的,却是闫曜梁毫不信任的眼神。
“皇上,镇国公劳心劳力,主动跟随您出征,是绝对不可能背叛您的。”皇后焦急的替镇国公开口,她不忍看镇国公被冤枉。
闫曜梁没有说话,倒是跪在下面的人,纷纷开口为镇国公说清,“皇上,镇国公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请皇上明察!”
“皇上,微臣用项上人头担保,镇国公对您绝无二心!”
“请皇上明察秋毫,千万不能冤枉了老国公!。”
“......”
“......”
所有人都在求情,可是他们过于激动和感性,根本就没有留意到闫曜梁的眼神变化。
“皇上,微臣,对您的忠心天地可表,若有丝毫疑心,微臣死无葬身之地!”
“是吗?”闫曜梁阴恻恻的开口,“那镇国公给朕解释解释,你今日为何要突然整合大军,又为何突然下令整装粮草和军械,这难道不是在给刺客创造机会吗?”
闫曜梁的话一出,镇国公突然寒从脚起,脊背都在发凉,他瞪大了眼珠,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几次张嘴说不出话来。
然而他这样的表情,落在闫曜梁眼里,恰好就是他不忠的证据!
“朕不会冤了你,若今日只是是巧合,那这些你又怎么解释!”说着,几张被烧一半的密信被闫曜梁从桌子上拂落。
信纸虽然已经被烧毁了一半,但上面是镇国公的亲笔不假,且还是能从上面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今日之事,就是镇国公联合温照凛做的!
“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是被冤枉的!”
“微臣今日整合大军,是因为皇后娘娘说能劝动皇上加快行军速度,所以才提前让将士们准备的!”
“至于这信,对,这信,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微臣绝对不会背叛皇上的!”
“求皇上明察!”
镇国公已经年迈,分光威严了一辈子,这样狼狈还是第一次。
他看着皇后,希望皇后能为他说话。
皇后接收到了他的眼神,转头看着皇上,乞求道:“的确是如此,今日臣妾的话,的确是国公让臣妾说的。”
“国公一心为皇上着想,想来......可能也是有所悔悟吧,不然也不会让臣妾提醒皇上让您加快脚程。”
“皇后啊。”闫曜梁握着皇后的手,语气缓和了下来,“你太单纯了,他找上你,不过是给自己找个证人掩饰自己的罪行罢了。”
“他早就温照凛密谋好今夜调虎离山然后取朕性命,今日找上你说是担心行军速度,不过是为了给调虎离山做准备而立,不然那些粮草如何能光明正大的装车给刺客防火提供便宜?”
闫曜梁一番话,直接说服了在场所有人,在加上地上实打实的证据,大家看镇国公的眼神瞬间变了味。
只有镇国公,他拼命的摇头,拼命的磕头,“皇上冤枉啊!冤枉啊!”
“微臣忠心耿耿,冤枉啊——!”
“好了!镇国公。”闫曜梁耐心告罄,根本不想听镇国公喊冤,“朕留你一命至今已经是开恩了,你要自寻死路,朕也无可奈何!”
“皇上——!”
最终,今夜的闹剧以一个家族的没落作为结束,镇国公以及镇国公府的所有人,在军营的当即绞杀,在汴京的,统统落狱,秋后处斩。
而邹密,则顶替镇国公在军营的位置,重新统领三军!
掌管三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接连忙了好几日才得空找皇后复命。
“娘娘心计,末将自叹不如。”邹密站在皇后面前,倾佩的开口。
皇后半倚靠在椅子上翻看兵书,闻言轻笑一声,“镇国公始终是个绊脚石,早些除掉于咱们百益无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