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这天,秦杳三更天就被嬷嬷叫起来了,屋子里断断续续的不断有人涌入,交谈的声音不绝于耳,吵得人头疼,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秦杳还是有些无奈,明明迎亲的队伍要正午才来,她为什么要这么早就爬起来被人摆弄。
幸好敬安公主也一早就来了,秦杳在梳妆,她就一直陪着说话,时不时给秦杳讲个笑话,见秦杳被嬷嬷宫女拉着这样那样,她体贴的给人递上茶水,甚至还给秦杳偷偷塞了糕点。
“你快悄悄垫垫肚子,我听说成亲这天新娘子可辛苦了,从早到晚连口水都难得喝上,你快先吃两口,我给你望风,别被嬷嬷发现了。”
“你要什么就叫我,今天我给你包圆了!”敬安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悄无声息了往秦杳身边偷运了不少吃食,生怕人给饿着了。
秦杳有些好笑又有点感动,这两日若不是敬安公主在宫里陪着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现在又这么体贴,比着宫里人都上心,说不动容是假的。
“你也别忙活了,先坐下吧,你这一早上都没停过。”秦杳笑着把人拉到身边坐下。
可是敬安公主可不是静得下来的,坐下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又开始叨叨了,“我昨日去外面打听了,听说的广平王为了娶你过门,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宴请全汴京城的来老百姓呢!请的还是追凤楼的厨子呢!”
“虽然这广平王人是不着调了一点儿,但是这一点本公主还是很满意的,这可给了你多大的面子啊!”
“宴请全汴京城的百姓?”说不震惊是假的,汴京城多少人啊!还吃三天!“他这是有钱烧得慌吗?”
多大的家业能让他这样败?
“怎么,这就开始替他心疼银子了?”敬安公主不怀好意的看着秦杳坏笑,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你放心吧,虽然广平王不像阿宿那样是个有实权的王爷,但是皇兄每年照样有大笔的赏赐,广平王府的产业多着呢!”
“这点银子,广平王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不是这个问题,银子多也不能花钱如流水啊。”银子多归银子多,但是钱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大概是苍北那样苦寒贫穷的地方待久了,秦杳一直奉信,钱要花在刀刃上,绝不能浪费!
现在温照凛一出手就是三天的流水席,真是——败家!
她是真心疼啊,虽然不是自己的银子,但是吧......总归是跟自己有点关系,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心疼。
看着秦杳心疼银子的表情,敬安公主就跟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看着秦杳打趣道:“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小财迷呢?按理说你不应该差钱啊,况且几十万大军一年的军饷你都见过,现在还心疼这些小钱?”
朝廷每年几十上百万的军饷过秦杳的手,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应该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出征在外,特别是苍北那种常年不安宁的地方,银子永远不嫌多,我刚接手那两年,恨不得一两银子掰开来用!一个铜板都得精打细算!”
她可半点不掺假,几十万大军的衣食住行,日常药物采购,兵器维护,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是需要花钱的,就连一匹战马的口粮都是要算进去的!
“有一年苍北雪灾,朝廷的粮草送不进来,那年将士们过冬的物资,都是我去找城中老百姓借的,还差点掏空了将军府的家底儿。”
“借的?”敬安公主惊呼,她知道边关寒苦,也知道将士们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是没想到一军统帅的日子同样苦不堪言。
“可不。”
秦杳说得煞有介事,看着敬安公主变化莫测的神情,嘴角不由地上扬,之前那些许的紧张,现在也没有了。
她其实很意外,自己竟然会不知不觉就跟对方说这些事。
但仔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跟敬安公主相处起来,很轻松,这大概也是她愿意开口说这些的原因。
“有机会我一定要亲自去苍北看看,这两日被你说得,心里痒得不行。”
“那你可不能冬日里头来,那边时常闹雪灾,现在这个季节是最好的,只要没有敌军偷袭,苍北的风景也是一绝。”
“那你到时候可得——”
“秦姑娘。”敬安公主正激动的扯着秦杳的喜服,想要秦杳给她承诺,可是她话没说话,一个嬷嬷便走了过来,着急忙慌又有些遮遮掩掩的给秦杳塞了一个东西。
秦杳迷茫,敬安公主也迷茫。
“昨夜宋嬷嬷给姑娘说过了,这是一些本子,您带在身上,其余的老奴会交给您的丫鬟,洞房之前——”
“啊!嬷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秦杳老脸一红,慌乱的把本子塞进了衣袖里,昨夜那个宋嬷嬷给她说的那些,给她看得那些图,简直不要太羞人!
“那姑娘你可要收好,免得晚上——”
眼瞧着嬷嬷还没有闭嘴的意思,秦杳赶忙开口:“知道了知道了,嬷嬷放心吧,我都记在心里的。”
嬷嬷得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点头说道:“那姑娘您再坐一会儿,老奴让宫女给您补下口脂,接亲的队伍马上就来了。”
嬷嬷说完,这才火急火燎的离开了。
可是秦杳的噩梦并没有结束,敬安公主憋住坏在一旁,“什么东西这么见不得人?脸都红了。”
秦杳简直没脸见人了,不管她在人前怎么大杀四方,但到了人后,她依旧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别问了,羞死人了简直。”
见秦杳这个样子,敬安公主心里有了猜测:“不会是那样的......”
她是宫里长大的,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嬷嬷在她第一次来葵水之后,就逐渐让她接触那样话本,当然也是在没有人的时候。
秦杳实在不好意思,面对敬安公主的问题,她只能低着头,然后几不可闻的摁了一声。
“哎呀,好了好了,别不好意思了,都是姑娘家,没什么害羞的。”其实她也是害羞的,她也没有嫁过人呢。
“我......我就是有点......”秦杳也不知道怎么说,心中那种异样很难描述。
“不知道怎么说就别说了,别想了,先喝点水,吃点东西,时辰快到了。”
现在不是制造紧张情绪的时候,敬安公主很明白。
这一早上可以说是秦杳这辈子过的最慌乱最不安的一个早晨了,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害羞的,都不知道怎么收敛情绪了。
接亲的队伍掐着吉时来了,秦杳看着镜中的自己,凤冠霞帔,明艳动人,一时间心里酸涩不已,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是被别人安排和算计的,虽然不曾对这场婚姻抱有期待,但她依旧希望这一刻高堂在上,宾客满堂。
百里挑一的吉时不允许秦杳在这里伤春悲秋,在大家的催促下,秦杳团扇掩面,在喜娘的搀扶下慢慢的往外走。
拜别皇上皇后,秦杳上了广平王府的花轿,带着她的一百零八抬嫁妆,浩浩荡荡的出了皇宫。
这一日毫无疑问是汴京城最大最喜庆的日子了,不仅因为秦杳的身份,还因为皇帝早就发话,会带着皇后一起出席,给二位新人添彩。
不仅如此,广平王还给了众人一个大大的意外,竟然请到了永宣大长公主前来主婚,这永宣大长公主,即便是先帝见了,也要恭谨的唤一声姑姑,大长公主现在年事已高,十几年不曾过问世事,今日广平王府能请到永宣大长公主来主婚,可见对这门婚事的重视程度。
大长公主高坐,皇上和皇后在身侧陪着说话,言语间全是关心大长公主身体安康的,虽然皇上这些年不常常与大长公主见面,但是大长公主的威严依旧,神圣不容侵犯。
“启禀皇上,大长公主,吉时已到。”
王府的管家上来通报,顿时,满堂的宾客一片肃静,皇上转头看看头发花白却已经精神奕奕的大长公主,笑道:“皇姑奶奶?那就行礼吧。”
永宣大长公主笑着点头,拄着拐杖站起来,对着满堂的宾客笑道:“那就请诸位本宫一同去观礼吧。”
行礼的地方在广平王府的正殿,此刻早已布置妥当,殿外张灯结彩,殿门红灯高挂,殿内红烛高烧,大长公主坐在主位上,皇上皇后紧随左右,随行的宾客以此坐满了整个大殿。
在礼炮声和众人的注目之下,温照凛和秦杳在喜娘的指导下缓缓走进,郎才女貌,可谓天作之合。
“行礼吧。”看见比肩而来的两位新人,大长公主满意的笑道,随即对着身边的司仪点了点头。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司仪的声音在秦杳脑海里一声声盘旋,透过团扇,她看着红绸另一头站着的男子,心里只余下声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