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宗人府大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将军府的,她整个人魂不守舍,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必须进宫待嫁的日子。
婚礼在两天之后,秦杳今日便要进宫,按照皇后的意思,居住在皇后的凤仪殿,从凤仪殿以公主的名义出嫁。
这日一早,皇后便派人来了将军府要接秦杳进宫,看着院子门口等着的宫女和嬷嬷,秦杳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随后说道:“稍等,本将军还要稍作安排。”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回了院子,冷漠极了,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人都能看出她心情不佳。
前来接人的几个嬷嬷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接着等。
秦杳回到书房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椅子上,手肘撑在桌沿,手掌托着额头,整个人陷入了沉静,不知在思索什么。
窗外的阳光敲打着窗户,夏日独特的闷热逐渐蔓延,而时辰,已然是日上三竿。
“叩叩——”书房的门被敲响,“小姐,老奴有事求见。”
听见宣伯的声音,秦杳逐渐回神,揉揉自己酸胀的额头,道:“宣伯,进来吧。”
“小姐,是时候准备出发了,时辰久了,怕是皇后娘娘要怪罪下来了。”宣伯知道这两日自家小姐心情不佳,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颓废和厌世,“还有,广平王方才托下人送来的,说是让您务必随身携带。”
说完,宣伯给秦杳递过了一个红木的盒子。
盒子里面放着一支簪子和一张纸条。
“稍安勿躁,万事小心。另附聚灵丹。”
一行小字,似乎已经道明了秦杳的心事,温照凛这是怕自己冲动,趁着进宫的机会跟皇帝来个鱼死网破,看来那晚她和大皇子的对话,他是听到了。
但是她不会那么蠢,她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凭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刺杀皇帝,倒是把自己搭进去的可能是百分百!
她要留着命,亲眼看着狗皇帝忏悔,为他自己的罪行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聚灵丹......”秦杳呢喃一声,将字条扔进了一旁的香炉,随后把视线放在了那支簪子上。
做工精细,材料上乘,工艺独到,是拿得出手的物件。
只是她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些上面,而是簪子上面镶嵌的那颗镂空的白玉上。
聚灵丹当年在江湖千金难求,不仅可解百毒,还可起死人肉白骨,可谓稀世珍宝,温照凛就这样给她了?
嗯......这人,难以捉摸。
尽管宣伯说了不能让外面的人等太久,但秦杳还是过了晌午才从书房出来,用过午膳之后,这才上了进宫的马车。
皇上大概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想给世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宫里给秦杳准备的婚礼,可以说是比公主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宫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喜庆,处处都是红色的灯笼和绸缎,凤仪宫就更不用说了,为了送秦杳出嫁,除了皇后的寝殿,几乎每一处都放置了秦杳出嫁要用的东西。
凤仪宫内。
皇后已经等候多时了,不仅如此,还有各宫的妃嫔都在,秦杳被嬷嬷领着往里走,大家打量人的眼神就不停的在秦杳身上晃荡。
“秦杳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快快免礼。”皇后看见秦杳可以用喜笑颜开四个字来形容,“可算是把你给接进宫来了,快坐下,这些日子本宫都惦记着你呢,就想着早日把你接进宫来,只是这宫里一直没有准备好,便拖到了今日。”
“多谢皇后娘娘费心,秦杳感激不尽。”秦杳应付着皇后的话,有些心不在焉,周围那些女人视线太露骨,秦杳有些不自在。
“都是本宫应该做的,你的婚事是皇上和本宫一直念着的,眼看就差这临门一脚了,本宫不敢松懈,不然日后也不好跟老将军和你母亲交代。”
“当年你母亲离京之前,时常进宫来跟本宫说话,本宫跟你母亲还很是投缘呢,后来她跟着你父亲去了苍北,本宫也就再没见过,那日在宫宴上见到你,仿佛就看见了你母亲一样。”
皇后说着,神色就伤怀起来,看着秦杳的眼神也多了许多怜惜。
“这些年皇上偶尔会跟本宫提起你在苍北的情况,看着你传回来的捷报,本宫心里喜忧参半啊,既为你自豪又担心你会不会受伤——”
皇后话里话外都是对秦杳的关爱,倒是把秦杳给弄得有些不自在,她不知道皇后这些话是真是假,所以她很难产生共鸣,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只不过她保持沉默,别人可不喜欢安静,皇后正在夸赞着秦杳这些年立下的功勋,话都没说完,就被坐在秦杳对面的女人打断了。
“战功赫赫又如何,女人应该相夫教子,以丈夫为天,这才是贤妻,皇后娘娘您说的些呀,依臣妾看,都没用!也就配个广平王了。”
女人的话音刚落,坐在她身旁的女人便把话接了起来:“丽妃的话虽然不好听,但理儿还是这个理儿,咱们女人啊,温柔贤惠,端庄贤淑才能得夫君喜欢,带兵打仗这事,还是交给男人才是正道。”
“谁说不是呢,女子抛头露面,像什么话,也就是广平王府没有长辈,否则啊,秦家姑娘嫁过去,日子可不好过。”
有了这两人起头,后面的人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接二连三的张嘴就来,打着为秦杳考虑的旗号,什么话都往外蹦。
“秦姑娘也别怪咱们说话不好听,你是皇后娘娘欢喜的姑娘,又得皇上恩准以公主的礼仪出嫁,咱们都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跟你说这些的,这也是为了你好。”
“秦姑娘战功赫赫自是不假,但这马上就要嫁做人妻,开枝散叶,为夫家延绵子嗣才是正经事,也不知道姑娘这些年战场上打打杀杀,身体有无恶疾,日后子嗣是否艰难,皇后娘娘还是找太医院的人瞧上一瞧,若是有问题也可早做打算。”
“广平王虽然不是朝中中流砥柱,但好在广平王府家底丰厚,秦姑娘嫁过去,也不会吃什么苦头,只要再早日给广平王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秦姑娘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
“......”
秦杳来了不过两柱香的功夫,统共说了两句话,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字惹这些娘娘们不开心了,竟然集体将矛头指向了她!
秦杳没有说话,她一个个看着那些说话的各宫娘娘,明明生得明艳动人,可是嘴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却是那样的恶毒,对一个新妇说子嗣困难,这不是赤裸裸的诅咒吗!
而坐在主位上的皇后,也不知是没有听明白那些人话里的意思还是装傻,自从她们把话茬接过去之后,她便不再开口,只是偶尔插一两句,一是责怪自己没有考虑周到,二来感谢各位妹妹提醒......
“好在皇后娘娘今日已经把秦姑娘接进宫了,还有两日功夫,若是秦姑娘不嫌弃,本宫的撷芳殿还收着一些玉肌膏,姑娘用上两日,保管你——”
“多谢娘娘美意!”那位话还挂了一半在嘴边,秦杳便微微一笑,站起来对着她拱手道:“不过秦杳不需要这些东西,秦杳武将出身,皮糙肉厚不敢玷污娘娘的好东西,且我娘说过,以色事人,必将色衰爱驰。”
秦杳的话无疑是将在场的所有人惹怒了,生在宫里的女人,谁不是以色事人,谁不是绞尽脑汁保持自己的美貌,就怕色衰爱驰,爱驰思绝!
“另外,秦杳虽然常年生长在苍北那样苦寒之地,但是身体健康并无隐疾,否则苍北也不能频传佳音。”
“最后,各位娘娘有时间有机会,不妨多读读史书或者野史,再不济江湖游记也行,这样诸位就不会以为,女子生来的宿命就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也会知道世间的女子,照样可以顶天立地!”
秦杳不疾不徐说完,莞尔一笑,对着各位娘娘点点头,随后毫无心理负担的坐回凳子上,她就不信这些人还有脸开口说话。
果然,她这话一出,就连皇后都不接话了,剩下的人只能瞪着秦杳,嘴里你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本来也不想把场面弄得这么尴尬,左右她就进宫两天,没必要给自己树敌,但是她转念一想,这可不是给自己树敌,那些人的架势,本就是没有把他当成自己人。
再说了,日后她也不会在汴京常住,今日出了这凤仪殿的门,跟这些人大概率是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她凭什么任由那些人侮辱她?
她为东堰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无怨无悔,可以不说一句怨言,因为这是她的责任,也是秦家的祖训,但是她不可以让人磨灭她的功勋,不可以给秦家蒙羞!
“秦姑娘好大的口气,皇后娘娘可还在上头坐着呢,你这是说皇后娘娘也没有见识的意思了?”说话的还是最先开口挑事的丽妃,大概是咽不下那口气,转头便把矛头推向了皇后,“难道有点本事在身上,就可以目中无人,藐视皇后娘娘吗?”
“秦姑娘会不会有点狂妄了?”
“狂妄?这就是狂妄了吗?”一个质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些耳熟,秦杳随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敬安公主!
敬安公主依旧是英姿飒飒,即便是在宫里,也是把长发高高束起,穿着便宜行事的衣服。
敬安公主走进来,远远的就朝着秦杳微笑,随后扫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视线则落在了方才说话的丽妃身上,冷笑的嘲讽了一番才作罢。
“敬安见过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