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衣着华贵的士子第一轮时曾抢得一杯酒,摇头晃脑地将其提前精心准备好的诗作吟诵而出,还赢得不少喝彩。
萧逐凤嘴角含笑,将递到嘴边的酒杯放了下来。
自己与林惊仙交流时声音压得很低,这士子身上没半点儿修为,哪儿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自己方才便注意到,这士子得意之际,眼光时不时在林惊仙身上乱瞟,自以为不着痕迹,可哪里能逃得过萧逐凤的眼睛?
看样子这士子是觉得自己发挥不错,又猜想林惊仙身旁的萧逐凤是个绣花枕头,想在美人面前出出风头,拂了萧逐凤的面子,好给美人留下个好印象。
萧逐凤挑挑眉,笑道:“这位仁兄还真是耳聪目明,连在下同夫人说得私房话都听得一清二楚,真是难为仁兄了。
不过这位仁兄耳朵虽伸得长,却没怎么听仔细,我并未说过他人诗作都是‘泛泛之作’,我说得是单这位仁兄所作是‘泛泛之作’,想来也没算说错。”
偷听旁人说话本就不合礼数,萧逐凤直接一语道破让那士子显得颇有些理亏下不来台,又言辞犀利直言那士子诗作泛泛,那士子怎能不恼羞成怒?
那士子涨红了脸,好在他自信自己那精雕细琢花了不少银子请人润笔的诗作质量过硬,而此时诗眼“此情此景”又十分难作,不信萧逐凤能以此诗眼作出好诗来,若是作不出比自己的诗更胜一筹的诗来,还将自己的诗视为“泛泛之作”,那可便是自取其辱了!
那士子站起身来,略显敷衍地作了一揖:“既然公子觉得我的诗作是‘泛泛之作’,那公子所作佳作,在下可要洗耳恭听了!”
座中有与那士子相熟的几人纷纷开口帮腔。
“在下才疏学浅,刘公子方才那首《暮春吟》深得我心,实在是难得的佳作,这位公子竟将其视为‘泛泛之作’,实在让我对公子的佳作翘首以盼呐!”
“是啊,想必这位公子有惊人诗才,才能对我等眼中的佳作如此不屑一顾!”
“听公子的口音,仿佛不是本地人吧,倒像是京都那边的公子,怪不得对我常州士子如此不屑一顾。”
“没错,请公子不吝赐教,也好让我等常州士子开开眼界,我等俱是洗耳恭听!”
这群士子显然深谙“捧得越高,摔得越惨”的道理,先是阴阳怪气将萧逐凤捧上去,又将萧逐凤放到常州士子的对立面,试图让他同整个常州文坛为敌。
萧逐凤轻轻摇头:“几位仁兄此言差矣,望春楼诗会久负盛名,我与夫人神往已久,游历到此,今日得见常州士子风雅,果真名不虚传。
在下来诗会只盼着与常州士子学习交流,切磋都谈不上,哪里能说对常州士子不屑一顾?
退一步讲,先前那位仁兄,焉能代表常州士子?
让这等人代表常州文坛,怕是苏先生也不会同意吧?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在下只是觉得他的诗作泛泛,诸位仁兄所谓‘对常州士子不屑一顾’一说,在下实无此意,也惶恐不敢当呐。”
坐在上首的苏沉许久没见这唇枪舌剑的场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这可比什么玉盘珍馐都下酒,苏沉很快喝干了杯中美酒,温声向身旁看热闹看直了眼的小厮提醒道:“倒酒。”
以往诗会之上,士子之间虽偶尔会起争执,也都是点到为止,毕竟江左文坛就这么大,那些世家子弟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使关系不睦互相看不顺眼,也多半不会在诗会这种场合发作。
而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读书人,挤进这种场合已是不易,一门心思只想抓住机会展现自己,哪里能顾得上跟旁人起龃龉?即使是被高门士子言语嘲讽,也多半会忍下来,面上赔笑好似云淡风轻,心中的咒骂可都是恶毒至极。
当先开口的那位刘姓士子冷声道:“公子顾左右而言他,莫非是作不成诗,想要蒙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