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应天府,严晓芙自然有些近乡情怯,而小葵也被勾起了童年时的美好回忆,虽说小时候她没有父亲的关爱但是那时候的生活无拘无束,没有任何烦恼,任何哀愁,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真的是天堂一般。
严晓芙和小葵说想回去看看自己的父母,小葵怕她见了父母会露了馅,便想劝她不要去,可是严晓芙确实很想念自己的父母,都已经到了应天府了,不回家看看怎么着也说不过去。小葵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但是回去之前得先想好说辞,问道:
“如果他们问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说?”
“我当然不会说是我自己跑出来了,我可以说是师父带着我下山正好路过,我就顺便回来看看。”
“如果他们要请你师父到家里坐坐,你怎么回答。”
“我就说我师父有要事在身不能来。”
“如果他们留你在家里多住几天,你怎么办?”
“我就说我师父还要带我去别的地方,所以不能在家久留。”
小葵想了一下觉得这套说辞还算可以,便让晓芙回去看望自己的父母,而她自己则在应天府四处逛逛,顺便回味一下童年时的生活。两个人约定两个时辰之后在码头见面。
且先说小葵这边,多年之后又回到了应天府。其实两年之前郑和带她从南洋回来的时候就到过应天府,但是那一次郑和匆匆办完公事之后就把她送到峨眉山去了,而且那次郑和似乎是怕她走丢不让她上街去逛。这次可不同了,她可以尽情的四处走走看看。应天府不愧是当时大明王朝的国都,酒楼、茶肆、卖各种商品的店铺应有尽有,街上还有打把势的、卖艺的、说书的、唱戏的,小葵正是贪玩的年龄见到这么热闹的场景自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之情,这走走,那看看,高兴极了。
小葵走着走着到了一条大河边,也就是秦淮河了。虽然还不到晚上但白天的秦淮河上依旧很是热闹,无数船只南来北往,从船上还传出婉转动听的唱曲声,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嗓音配上骚人墨客作的词,小葵即使作为一个女子依旧听得骨头酥酥的。
小葵沿着河岸边走边看,不一会突然发现眼前的景色有些眼熟:高高的院墙,朱红色的大门,门口还有一座上马石。小葵眼前一亮这不就是当年那个常叔叔的家吗。那天应天府燃起大火,妈妈带着自己去找这个常叔叔,哪知这个常叔叔不仅闭门不见还派家丁出来打了自己的母亲。小葵现在想起这件事便是一肚子的气,寻思着怎么也要给母亲当年受到的委屈报个仇。有了这个想法,小葵便琢磨着怎么找找这家人的晦气,小葵低头找了找正好地上有几块碎石头,便拿了起来,刚准备扔进这家院里,那朱红色的门突然吱扭一声的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小葵吓得赶紧把石块扔在地上,转过身装作在看秦淮河里的景色。
从院子里出来的是个年轻的男子,看年纪不过二十上下,长的浓眉大眼、五官端正,隐隐有一股英气,手里面盘着一对铁胆,穿着青衫小帽,好像要去游玩。
他刚一出门就被家门口一个女子的背影深深的吸引住了,这个女子自然就是假装看江景的小葵了。只见她体态婀娜,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虽然没有看见正脸单单是背影就足够让人心动不已了。
小葵在那假装看了半天,心想刚才那个人应该早就走远了,试探着回头一看却发现那个男子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小葵被他这么无礼的看着当即脸有愠色,男子也发现了自己的无礼,赶紧拱手深施一礼道:
“姑娘莫要见怪,刚才多有失礼还望恕罪。”
小葵本来就对这户人家颇有怨气,再加上年轻男子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更是让她很不舒服,对这个男子的道歉小葵自然也就没有好脸色了。
小葵把头一扭没有搭理这个男子。小葵对男子爱搭不理非但没有让男子气馁,反而激起了他的兴趣。他走到小葵身旁问道:
“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小葵对他没有好脸色,冷冰冰的回道
“我叫小葵。”
“小葵,真是个好名字。听口音,姑娘好像不是本地人士。”
小葵虽然出生在应天府,可是因为常年和母亲生活的缘故所以有很重的陕西口音。
“我母亲家在陕西。”
男子注意到小葵的腰间悬着一把宝剑,问道:
“看姑娘好像是江湖中人,不知是何门派。”
小葵怕牵扯到峨眉派身上,所以回答道:
“我无门无派。”
男子一看这种回答明显是在扯谎,可他并不恼怒,面对这么漂亮的女子当然要有点耐心了。
小葵见他这般死皮赖脸的纠缠着自己,很是恼怒,但是忽然转念一想,对方既然是从这个院子里出来的,那他很可能就是这个院子里的人,如果自己好好的羞辱一下这个人岂不就相当于为自己的母亲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
小葵主意已定便先确定一下他是不是这家院子的人。
“这是你的家吗?”小葵指着身后的院子问道。
“当然,我的祖父就是本朝开国元勋鄂国公常遇春,我叫常国忠。”男子回答的时候脸上显得颇为自豪,他满以为凭着自己先祖的赫赫威名,小葵一定对自己另眼相看。可其实小葵根本不知道什么“饿”国公,自然更不会因此而高看他一眼了。小葵心说既然已经确定你就是这家的人,那就别怪我要好好的戏耍一下你了。
“小葵姑娘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请到我家里来坐坐,如何?”常国忠说的时候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葵心想在他自己家里很难让他丢脸,便拒绝道:
“不了。”然后她指着身后秦淮河上的游船道:“我从来没有坐过这种游船,想试一试。”
“好啊。”常国忠像得了圣旨似的忙不迭的答应,跟着一招手一个船家便停到了岸边,常国忠扶着小葵上了船。
两个人立在船头一起欣赏秦淮河两岸的景色,常国忠一一向小葵讲解哪处最好玩,哪处最热闹,哪处的什么东西最好吃。他是开国元勋之后自然家境殷实,应天府各处好玩、好吃的地方对他来说是如数家珍。常国忠泛舟于碧波之上,身旁又有美人相伴,自然感觉飘飘然,嘴上也变得口若悬河,每到一处景致他便讲起这个地方的来历、典故或者趣闻,小葵正直好玩的年纪,有这么个行家给自己讲解各处好玩或者精妙的地方,心里面还是很高兴的,讲到幽默的地方,小葵也抿着嘴笑了起来。常国忠见小葵被自己逗笑了,自然更是得意忘形,以为小葵对自己有意思,手脚便有些轻佻起来,一只手搭上了小葵的肩膀。小葵登时感到很是厌恶,可她强忍着没有发作,因为她还要好好的戏弄一下这个什么“饿”国公之后呢。
常国忠正讲得兴起,突然听到“咕咚”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
小葵惊叫一声:
“哎呀,不好!”
“怎么了?”
“我的玉佩掉进水里了。”说着脸上显得很是焦急。
常国忠心想这正是自己表现的机会,道:
“不就是一块玉佩嘛,我这就带你再去买一块。”
“可是那块是我祖母留给我的,这可怎么办啊?”小葵俊俏的小脸几乎急得要哭了出来。
常国忠赶紧让船家停船,然后就准备跳进水里捞那块玉佩。
小葵叫停他道:
“等一下,你这么下去等会衣服都是湿的,不如先把外衣脱了,这样等你上来后起码还有衣服穿。”
常国忠一听也有道理,便把外衣脱了下来,然后“扑通”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水里。常国忠潜到水底,在附近找了半天也不见什么玉佩。他当然找不到了,因为小葵根本就没有什么玉佩掉进水里,刚才掉进去的是小葵踢下去的一块石子。
常国忠在水下找了半天没找到,只好再浮出水面,想问问小葵她的玉佩到底什么样。他探出水面一看,不见小葵人影,当即有些糊涂,便问船家刚才那位姑娘去哪了。船家告诉他,他下水后那位姑娘就跳到了岸上不见了,常国忠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赶紧爬上船把衣服穿上,让船家靠岸自己上岸找人。
常国忠刚上岸就发觉人们都盯着自己看,一边看一边还指手画脚的嘲笑。一阵风吹过常国忠觉得自己屁股后面好像有点凉,扭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屁股上有一个大洞,半个屁股蛋子全都露了出来。常国忠又羞又恼赶紧用衣服挡住屁股往家里跑,直到这时常国忠才明白过来小葵从始至终都是在戏弄自己。
严晓芙回到家中只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的父亲严恨生还在诏狱没有回来,母亲让严晓芙等她父亲回来一起吃饭,严晓芙说她一会就要走,不能留家里吃饭,母亲虽然有些舍不得可也只能让她去诏狱找严恨生。
到了诏狱门口,守门的人拦住了严晓芙,严晓芙表明身份之后才放她进去。
严晓芙很小的时候曾经来过一次诏狱,严恨生的意思是想让她锻炼锻炼,可严晓芙一进诏狱就不停的大哭大闹,弄得严恨生脸上很是无光。严恨生大声呵斥,可他越是呵斥严晓芙哭闹的就越厉害。自从那之后严恨生就再也没带她来过诏狱,自然门口的守卫也就不认识这位大小姐了。
现在严晓芙再一次站到了诏狱门口,许多年前的痛苦回忆再一次涌上心头,让她不由得浑身发冷。当年那次回去之后,父亲狠狠地责骂了她一顿,说了很多让她寒心的话,说什么“她这么胆小,根本就不像他严恨生的女儿”。这话深深的刺痛了严晓芙幼小的心灵,让她直到今天依然铭记于心。现在她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不再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小女孩了,她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只会哭哭啼啼了。
严晓芙迈步进了诏狱,诏狱里面的情况和她记忆深处的一样。严晓芙还没有见到监牢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心里面压了一块大石头,胸口都透不过起来。耳边能听见从里面传来人的喊叫声、呻吟声、还有人不断的喊自己冤枉。幸亏这是白天,要是黑天在这个地方非被吓死不可。
有锦衣卫告诉严晓芙她父亲正在牢里审讯犯人,跟着便领着她往监牢的方向走,越靠近监牢痛苦的喊叫声、呻吟声就越来越清晰,听得严晓芙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领路的人打开牢门,严晓芙便进到了监牢里面。监牢里暗无天日,又闷又潮,空气中还有一股腐臭味,严晓芙吸了几口气几乎恶心的要吐出来。
领路的锦衣卫让严晓芙在门口等候,自己则进去找严恨生出来。不一会的功夫严恨生便从里面出来了,只见这个人身高八尺有余,虎背熊腰、膀大腰圆,再看脸上面色黝黑、豹头环眼,右脸颊上还有一道长长的恐怖的刀疤,这副长相普通人看一眼就浑身哆嗦,因此即使是他的手下也不敢正眼瞧他,他也整天板着一张面孔,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严恨生整天保持着这副样子,唯独见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严晓芙,立马变了一副慈祥可亲的模样,脸上的肌肉也舒展了,嘴角也挂上了微笑。
“我的宝贝闺女,你怎么来了。”
严晓芙照着事先想好的说辞说道:
“我师父带我下山办点事正好路过这,我就回家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