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嫱瞧见县衙荒凉无一丝人气的模样,双腿便是一软。
楚绮拉住她的手臂,左手卡着她的腰部,以自己作为支撑,撑着对方,方才没让她软倒在地。
“爹爹,娘亲,弟弟——”
没有听到回应。
她的娘家已经找过了,没人,最后的希望就在县衙里。
她记得县衙后方有一处地窖,里头藏着粮食。
若是爹爹他们侥幸活下来,应该会回此处暂住下来。
毕竟天下之大,却没有多少容身地方,和难民们一起搬家迁移,活下来的几率,并不大......
而一个小小官员,靠自己的能力,去寻找朝廷救助这种可能,在延庆帝的统治下,根本不可能。
时嫱语气哽咽,手指紧紧扣着身旁情郎的手臂,“我进去找找......”她道。
“嗯,我陪你一起。”楚绮应声,扶着时嫱走进去。
卫将军和几位男子也一起帮忙去搜索,而后方由马车载着的货物,则有剩下的人看守。
虽说目前周围没看到什么难民,但难保会遇到强盗,所以多一点人守着,很有必要,路上,众人已然遇见过不少逃荒的强盗了,若不是有楚绮和卫将军在,只怕众人少不得出现伤亡。
后方,缓缓走回来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瞧见县衙前站着的一众穿着干净整齐的众人,一愣,他步伐不由顿住,肮脏的脸上,不由出现几分警惕。
他走路一瘸一拐,似乎腿脚有问题,手上还拄着拐杖,手里头提着一把野草,踌躇不前。
但眼见有人进了衙门内部,男子一咬牙,把一把草藏进怀里,上前问道:
“请问你们是什么人?”
“老夫等人,是路过的商人......”渲游算是这一行人里年纪最大的,也是官员等级最大的,说话分量颇重,领头人楚绮不在,便由他忽悠人了:
“别人都去逃难了,你怎还会待在此处?”
男子唇线绷直,眸子神情闪烁,在渲游和蔼的目光下,开口道:
“我腿脚残疾,不便逃难,便留在此处了。”
说话时,他眼睛不受控制秒瞄向县衙后方,里头隐约有焦急之色。
渲游自然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随便话家常道:“你可还有亲人在世?”
左右以后也是要招揽难民,多说几句话,了解了解民情,也挺好。
*
时嫱在楚绮的搀扶下,腿脚虚软进入县衙内部,来到记忆中地窖的地方,继续开口呼唤自己的亲人。
很快,地窖下传来隐约的动静,随即铁盖子被人打开,一个少年冒出头:
“姐姐?”
“姐姐,真是你!!”少年眼睛一亮,猛地推开盖子,手脚并用爬上来,也不顾自个脏兮兮的,便要往时嫱身上扑:
“你怎么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蓦地,他腰上传来一道柔和的掌风,直接把他轻柔拂开,他顺着这股力道,后退三小步。
楚绮收回手掌,剑柄拦在时嫱与少年中间:
“就这样说话便好,别抱了。”
少年:“??”
他一头雾水,旋即发现姐姐被一个陌生男子搂在怀里,登时惊住了:“姐姐他是谁?你不是进宫了么?”
时嫱深知云常是嫌弃她弟弟脏,倒也不强行挣脱剑柄的控制,而是隔了两三人的距离与弟弟说道:
“爹爹和娘亲呢?”
“爹爹和娘亲,也在这里.....”少年没得到回答也不着急,转而兴奋道:“你且等着,我去把爹爹娘亲叫上来!”
至于姐姐身边的男子?
——能见到姐姐就好了,男子什么的,不重要......
一盏茶的时间后。
时嫱成功为亲人介绍了自己的情郎:顾卿。
时父和时母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接受了女儿的做法。
经历过一次天灾,以及皇帝的不作为后,向来忠君的时父是彻底看开了,忠诚于这样的帝王,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他宁愿丢掉头上的乌纱帽,也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寻找上头的官员做主了。
县衙内部,还藏着不少老弱病残,包括刚才在门口与渲游说话的跛脚男子,都是青平县的百姓。
当初谢六征收起义军,青平县内有能力干活的壮劳力都被征收走了,只剩十几个活着的老弱病残还在这里苟延残喘。
时父不忍百姓就这样饿死,便偷偷把他们带来县衙里,一起靠吃着地窖剩余的食物,勉强存活至今。
那名跛脚男子,时不时会出去寻找一些能吃的东西,争取让大家活得更久一点。
其实.....谁也不知道这样苟延残喘有什么意义。
只要延庆帝一日不派人平定战乱,赈灾,这里便一日不得安宁。
本来时父等人都在等死了,没想到还能见到时嫱。
在生死面前,区区给皇帝戴绿帽子什么的,好像也就是个小事罢了.....
*
找到了最后一个造反主力军碎片,接下来,楚绮带领众人,直接去寻找莘州叛军首领,谢六。
彼时谢六正在命人缝制龙袍。
手底下的难民们已然组成了还算听话的临时军队,各自都在莘州和隔壁地界没被地动波及到的地方,分到了田地粮食和钱财,不少官员和有钱老爷,都被这支起义军斩杀殆尽。
谢六认为,自己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在继续。
且还有另外两支起义军也有不小的势力,他与其继续打下去,不如就地称王,反正如今已经暂时分到了粮食,只等百姓们继续耕作,来年收获,届时生活会恢复正轨。
他谢六,即将成为延国史上第一个起义成功的君王!
如此大的成就,早就把谢六当初起义的初衷给忘了。
草根皇帝,在历史上,绝对会占据一席之地。
享受当皇帝的快乐,流芳百世。
多么美好的未来。
他做梦都能笑醒。
然而谢六不知道的是,彼时有个人正日夜兼程寻找他,准备摘取他的胜利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