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设想过,多年以后再与书清相见时,我该不该像朋友一样,主动唤一声她的名字。只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让我就像失去了生命一般,只能用空洞的眼神,回望着她。偌大的屿海炊烟,也因为她的到来,再一次陷入寂静。
书清站在门口,先是看了一眼昭阳身边的简薇,随后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来到了我的面前,我望着那双复杂神情的眼睛,不知道她的到来有何目的,可当她的双眼流出眼泪时,我心里那股久郁成疾的悲怆终于达到了顶点。
我像是预知了什么,竟跟着她一起流出了眼泪。
“姐姐走了。”书清的话语,让我呆滞。我知道那个“姐姐”指的是书婧,可不敢揣测那句“走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只觉得心口一痛,本能的想将头埋进膝盖里,可当我想要环抱双腿,把自己丢进深渊里时,我看见所有人都对我投来的怜悯的目光。遭受太多打击的我,即使有无数个的疑问,也无法正常的去思考。
我麻木的对他们摇了摇手,仿佛在乞求他们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可一道道目光将我洞穿,使我泣不成声:“求。。求你们了,别看着我。。我。。现在。。不会相信。。任何一句。。。话。”
书清将处在崩溃边缘的我搂进怀里,可我下一秒就将她推开,仿佛只有这样做,我才能逃避这个足以将我剁成肉块的事实。
当她固执的还想靠近我时,我愤恨的抬起头想要骂走她,只是当我看见她手中捧着一部正在播放视频的手机时,整个人便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视频里,是一个清瘦的女孩,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齐耳的短发让她的身影看起来特别的单薄,她坐在病床上,手腕上扎满了针头,挂满盐水瓶子的输液架像是死神一般,伫立在一侧。
她背对着此刻的我,我听见她正用虚弱的声音哼唱着一句歌词。
“还没告诉你,对不起我爱你。。。”
仅仅只有这一句歌词,便让我崩溃在无尽的泪水里。我努力的睁大双眼,想看一看她转过来的侧脸,可她始终都没有回过头,视频也在她微颤的肩膀中结束。
“为什么?为什么?。。。”
我顾不上擦眼泪,拼命的滑动手机的屏幕,企图还能再发现一些关于书婧的视频,可书清却从我的手中把手机拿了回去:“你为什么选择留在省城?你拿着第一份合同去大连,姐姐一定会见你一面的。”
我在她的话语中明白了一切,“书墨网”这三个字,此刻就像一根钢针,从我头顶贯穿而下,我也总算明白箫墨为什么一直说我会后悔。
我确实后悔了,准确来说,当我听见“简薇”的名字时,我就后悔了,只是我不知道后悔的代价会如此的巨大,它把我的人生彻底的捏碎了。
书清说完又望向一边,一眼过后,她蹲在我的面前,我不再抗拒她的怀抱,只是重复着告诉她:“我去过大连,她为什么不见我。。。”
“姐姐比谁都想见你,只是在你去大连的当天,她就再也没能离开过病床。”书清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像是在给一个孩子说故事般,轻声说道:“在你们写信的时候,姐姐就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可她从未有过流光的双眼,却因为你的出现而神采奕奕,又因为你的爱而黯淡无光,她请求我假扮她的身份渐渐和你疏远,可是。。我也没想到。。”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关于书婧的事情,我痛苦的质问道:“就因为她走了,所以你现在才告诉我?”
“是姐姐求我不要告诉你真相的,因为你向我告白的那天,姐姐就站在人群中看着,她是由衷的祝福我们!”
当我听到“由衷”这个词语的时候,我突然就体会到书婧彼时的心情,因为此刻的我,不也正由衷的祝福着别人吗?只是这样的“由衷”需要将自己的心切割成多少片,才能拼凑出虚情假意的祝福!
“陈夕,姐姐曾说过,她最期望的就是我们可以结婚。”
我痛苦的推开书清,我不想结婚,只想让她带我去书婧的墓前,可书清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告诉你她葬在哪。”
“为什么!”
书清再一次将目光望向我始终不敢再去看一眼的钟晚:“如果你已经爱上了别人,又何必去打扰她呢?”
我想逃离这里,可发软的双腿让我跌倒在地上,我看见所有人都想要过来扶我,但在我的眼中,我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人喊打的小偷,我挥开所有人向我伸来的双手,行尸走肉般的冲出了屿海炊烟。
奔跑在雨中,我撞到了很多行人,也被很多车辆溅了一身的泥水,可这些都无法熄灭我想要逃离这场瓢泼大雨的心情,这场雨如同一个典狱长,无情的收割着我想活下去的勇气,我的脊椎被暴雨打弯,绝望就在弯曲的脊椎上疯狂生长,它压的我直不起身子,绞杀了我所有知觉。
我失神落魄的走了很久,直到我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回过神后,发现自己竟来到了省城的河边,我在恍惚中,想起自己在来到这个故事之前,曾靠坐在一棵柳树下面。我跌跌撞撞的找到这棵树,双手握住柳树的树干,下一刻便跪倒它的面前,嘴里一直恳求它带我逃离这个故事。
我不知道对着它磕了多少次头,只觉得自己受尽了磨难,我曾一直认为是生活选择我们,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我们都拥有选择生活的权利,只不过每一次的选择都将付出代价,而我的代价,太过于极端,我只是错了一步,迎来的便是人间炼狱。
我哭到干呕,近乎晕厥,可我一想到自己破坏了乐瑶的感情,偷走了钟晚的真心,还扼杀了书婧的期望时,我便不想就此放过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自己,我狠狠的用头撞在树干上,直到我真正的晕厥过去。
在无边的黑暗里,我仿佛置身于一处水牢,我看不清四周,只觉得有数根铁链将我牢牢的拴在原地,我即使在梦里,也不想从这里挣扎出去,反而觉得这里才是我的归宿。
只是这样的水牢中,总会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幽香,它刺激着我的神经,像是让不能睁眼的人,看见了世界,感受到了短暂的美好,再无情的让你永远坠入黑暗。
。。。
我在这样的痛苦中,平静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房顶,我撑着手臂坐起来,看清这里是医院的病床,我没有去询问谁把我送到这里,也没有询问和我不再有关的那些事情,只是幻想自己是一个失忆的人,坐在病床上。
书清的声音响起:“你昏迷了一天一夜,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看了看她,失神的摇了摇头。
“那喝点水吧。”
我依然摇了摇头。
耳边传来书清的哭声:“即使你讨厌我,也总该要活着吧。”
我疲惫的望着前方,此刻的我,不知道是因为过度悲伤,还是真的已经释怀,我看什么东西,好像都如同死物,它们在我眼中不具有任何意义,我也总感觉自己的心中好像升起了某种无所谓的情绪。
我在失神中,摸到了书清的手,我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毫无波澜的说道:“我们结婚吧。”
书清将自己的手抽出,我的余光看见她正注视着我,我依旧毫无波澜的说道:“我这样的人,即使你想拒绝,也不应该犹豫。”
“我愿意!”书清将我的手抓住。
我点了点头,将手抽出。想去办理出院手续。只是书清在这时又突然问道:“你想娶的人真的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