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不着头脑,也没有强留,客套一番后便让他去了。我引着江浸月和怜影到堂屋坐下,崔翊君一直默默的跟在我身后,一声未吭。我瞧着奇怪,坐下之后便喊了杨妈妈上茶。江浸月递过来一张礼单,道:“崔姑娘先前的贵主,已经离开樊阳回京去了。贵人说崔姑娘这些年在她身边,情分颇深,原本打算以后为她送嫁。如今既然割爱把崔姑娘送给了先生,嫁妆是备不了了,但送点家当也是应该的,还望先生以后待崔姑娘好一点。”
我大感惊愕,原本把高门嫡女当丫鬟送人这事就扯淡万分匪夷所思,我还打算面见那个小贵主子的时候怒装一逼直接回绝退货呢。但我先前不知道上哪去找她,只好找江浸月,而江浸月这些天却也是找不着人。今日甫一现身,竟告诉我已经退货无门,人家售后服务都做进我家门了……这礼单,这礼单……饶是我不太识货,也能看到礼单上分明字缝里都写满了“真金白银”几个大字,看的我倒抽一口凉气。
我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财物,看的我有些头晕目眩。我瞧了半晌,总算想起来眼前还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客人,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看礼单的时候有没有失态,有没有表情管理失败。我勉强笑道:“原来文灼公子是给这位贵主子送礼的来着……呃……那江大家今天这是……啊!”我暗抹了一把汗,感觉自己真是昏了头了,赶紧站起来道:“李某差点忘了。”我给江浸月行了一礼,“李某谢过江大家援手之恩。”
江浸月起身还了礼,道:“李公子何须客气。公子若不是为了救这丫头,根本也不会遇险,说来说去,反倒是我们又欠了公子一个人情。”
怜影也起身跟着行礼,笑嘻嘻道:“先生又救了我一次,我看先生也习惯了,反正我以身相许先生也不收,那我就大恩不言谢啦。”
我啼笑皆非,江浸月却瞪了怜影一眼,道:“那夜我并非不知道公子遇敌,只是胡伯中了毒,班主又要帮忙护着宫中的贵人不敢妄动,我不会武功,实在无余力相助公子退敌。还请公子见谅。”
我忙道:“江大家肯帮我照顾家人,李某已经深感大恩了……”
江浸月却带着几分罕见的偏执,肃着脸打断了我,道:“公子先听我说完。这丫头平日喜欢结交江湖人,学了一点三脚猫的功夫,那晚听到外面的动静,便自告奋勇要出来帮忙。我想着哪怕是让她打探一下消息也是好的,就没管她。没成想她忙没帮上,反倒给公子添了乱。后来公子既然进了陌上芳菲的门,我便再也不能忍了。我可以蒙上头装作没听到公子院子里的动静,但公子已经落到了我院子里,我自当前去照应。这样,宫里的贵人和班主也不能说我做得不对……”江浸月看了一眼崔翊君,眼神里闪过一丝奇异情绪,又道:“所以其实是我要谢过公子对怜影的援手大恩才是,所以今天才随了怜影过来一起酬谢先生……”
我斜睨着看了怜影一眼,好家伙,你个小娘皮还好意思说是来帮我忙的?你不就是来看热闹的吗?宫里那个贵人果然是不想插手我的事,那就奇了怪了,为何又把崔翊君送过来做人情呢?那天晚上直接帮我退敌不是更好吗?等等……江浸月刚才最后一句啥意思?一起来酬谢我是什么意思?嗯?
我突然想起某个晚上我对怜影提出的谢礼,我再看了一眼表情认真的江浸月和依旧笑靥如花的怜影,我不由的惊愕万分,顿时便愣住了。“老爷,老爷!”崔翊君可能是察觉到了我的失态,压着嗓子喊了我几声。我这才恍然,朝她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去给万当家的搭把手。”
崔翊君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奴婢告退。”
奴婢?什么奴婢?这会儿又自称奴婢了,这小娘们可真是会来事儿。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也分不清楚冲昏我头的到底是那张礼单还是江浸月的“酬谢”。只听得怜影笑嘻嘻道:“先生真是好手段,这才几天功夫,崔姐姐便被调教得这般温顺了。”
江浸月低声斥道:“休要胡说。崔姑娘是高门出身,从来都是温顺娴静……”
江浸月后面还说了什么我没听太清楚,只看到怜影若无其事的唯唯诺诺,时不时还要回上一两句,把江浸月噎的一窒。我瞧着两个大美人斗嘴,终于发现她们两个今天似乎有些……似乎妆容有些过于正式了——尤其是江浸月。怜影回回见她都是一脸浓妆,可江浸月却鲜少如此。
她们的衣着也有些古怪,各披了一件不同颜色的斗篷。江浸月披的是一件粉色的,整个妆容淡淡的,却瞧着极是娇艳欲滴。她如画一般的眉目,再配着嗔怪的表情,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好在这时却又见崔翊君抱着一样东西进来,递给了江浸月,然后又出去了。我这才回了神,发现那东西竟是一把琵琶。
只见怜影冲着我嫣然一笑道:“先生可准备好了?”一边说着,一边解了她身上浅绿色的斗篷,露出一身白色的裙袄。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没想到李某还有这样的眼福,真是如何敢当?”
怜影朝我眨了眨眼睛,道:“又何止是眼福?姐姐今个可是头一回这样哦。”
我有心想问,什么头一回?江浸月也解开了斗篷,瞪了怜影一眼,面上却浮了一层浅色。她把琵琶抱在了怀里,笑道:“匆忙之间排的,还望先生莫要嫌弃。献丑了。”说完便开始拨弄琵琶。琵琶声如流水,我却觉得有几分耳熟,正怔愣间,江浸月开始开嗓清唱。
她唱的似乎是某地的方言,口音难辨唱腔独特,我着实是听不明白到底唱的是什么,只觉得声音绵软婉转,极是动听。怜影以舞相和,她身材本就极是火爆,舞动间更是春光大盛。我只觉艳色满眼,耳边又尽是缠绵呢喃之音,一时间竟尔痴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琵琶声一变,江浸月歌声忽然停了;怜影也不再舞了,而是由她开口,凄凄惨惨的来了一段幽怨哀婉的独白。她嗓音虽不是江浸月那么惊艳,但也属上佳,表情动作更是拿捏到位,有顾有盼,有痴有怨,让人不禁拍案叫绝。我从不听戏曲的人,两世为人头一遭被这样的表演深深的吸引。直到曲终人静,我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怜影收势已经摆了好一会儿,见我毫无表示,不由的有些沮丧,道:“先生可是不满意?”
我恍然一般,赶紧拍了几下手,道:“二位姑娘真是天人之技,李某叹为观止。只是……”我挠了挠头,本想说只是完全没听懂唱什么,但我想起方才歌舞优美,怜影的演技更是让人惊叹,听不懂又有什么打紧的?这句话便说不出口。我自己也释然了,只道:“只是不知道何时才再有机会再看二位的绝艺。”
江浸月原本神色也有些忐忑,见我开口称赞,才抿嘴浅笑。怜影一个步上前,轻车熟路的缠上了我的胳膊,道:“先生也觉得刚才不错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先生不喜欢。这是姐姐新作《小桥人家》,准备下月就在樊阳义演,先生一定要来看哦!”
江浸月低声斥怜影无礼,把她从我身上拉了下来,又笑着对我道:“这还多谢了先生教了凤凰的那首“木桥谣”,我便以此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今天给公子看的只是匆匆排练出来的片段,还请公子再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