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时候,格调,都是彰显身份的一种方式。
就拿君子六艺来说,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底层的百姓连这些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大多数听都没听过,更别说会了。
会与不会,简单粗暴地将阶层给区分开来。
时间越往前,上下两个阶层的壁垒越明显,说得难听一点,哪怕两人灵魂互换,只要一亮相,上层依旧是上层。
但六艺要求严苛,且《周礼》异常庄严繁复,这使得多数人根本坚持不下来,慢慢的提升格调的手段也变成了琴棋书画。
而琴棋书画中的棋,专指弈棋,也就是人们熟知的围棋,很多有关棋类的成语和规则,都源自于此。
对弈双方各执黑白,在由横纵十九条棋线交叉划分的棋盘上拼力厮杀,以最后棋子所占目数多寡评判胜负。
说起围棋,人们第一反应就是在清幽静谧的院中亭台里,穿着华服的公子小姐,摆出精致的棋具,一边品着香茗,一手纵横天下,其不凡气度引得数位围观的老者频频点头抚须。
不管怎么说,围棋都是高大上的代表。
反观象棋,总离不开公园、天桥、拖鞋、大爷、茶缸,以及,“下得真臭,你要是听我的,早将死他了。”
观棋不语?
不存在的。
象棋作为底层民众的文化代表,图的就是一个热闹和参与感。
在大兴,围棋是典型的入门难精通难,门槛贼高,一副棋具老百姓一年都赚不来,只能生存于上流社会中。
象棋的受众比围棋多出千百倍不止,只需一块木板,棋子可精可糙,用泥巴捏出来的快乐,未必就少于玉石的精雕细琢。
当顾县丞命人贴出比赛告示后,有人听说是关于下棋比赛,当即就表示没兴趣,连问都不细问。
因为象棋多数时候被称为象戏,单单一个戏字,比人家的雅称烂柯、手谈差了八百里,连棋都算不上,所以没人会想到女王举办的居然是象棋比赛。
而在六合县,会下围棋且敢于出来比赛的,估计都凑不齐两个八仙桌,加上这种比赛要讲究意境,不但不能说话自己也看不懂呀。
由此,告示栏迎来了自诞生开始,最为冷清的时候。
原本还有人注意到新告示,准备过来问问,结果全被第一个路过的兄弟给劝走了。
大兄弟的原话是,下棋比赛就是用来臊他们这些人的,他家里的大花都不会去看。
一旁的衙役:……
三柱,你个狗东西,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大花是谁,这次你要参加了你就是狗。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二十来岁的大兄弟和拿着铜锣的衙役杠上了,一个劝退劝得起劲,一个冷眼旁观也不解释。
双方剑拔弩张,火花四溅,斗得那是旗鼓相当,只等一个会下围棋的过来打破僵局。
终于,一名只知道围棋规则,连新手都算不上的书生被人推到告示栏面前。本着不丢人的原则,他都没看告示,直接硬着头皮报了名。
“敢问差大哥,比赛提供棋具吗?”
衙差斜了一眼略有得色的三柱,转身回了书生一礼,“会提供的,这位小兄弟你只要人过来就好,这是你的参赛号牌,请仔细收好。”
“哦,多谢兄台。”
书生久不出门,只听到过家人谈起县城的事,此时亲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有礼’式服务,心中顿时觉得羞愧。
王爷只用几天时间就让县城变了模样,城中的风气如此之好,自己怎能因为颜面去坏贵人大事?
“差爷请恕罪,小可其实不善弈棋,能否取消报名?”
“小哥不必想得过多,王爷说了比赛重在参与,胜负并不重要,只要有兴趣,谁都可以来,就当是一次切磋讨教的机会。”
衙差越是这么说,书生的愧疚越是浓厚,再一次作揖行礼,“差爷,实不相瞒,若是象戏我还有几分心得,弈棋实在是……”
“停,小兄弟,你等等哈。”
总算等到了对方说出了象戏二字,年轻的衙役李五冷笑不已,在书生纳闷的眼神中,对着三柱的方向狠狠敲了一下铜锣。
“王爷有令,六合县第一届全民象棋比赛,首位报名者,首轮比赛轮空,直接进入下一轮。”
“哈哈哈,五哥,咱六合县会下象棋的你能找出几个来,还轮……”
说着说着,挠头的三柱觉得有哪里不对,猛然惊呼,“象棋?”
李五好好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看都不看他一眼,从一旁重新拿了一块木牌出来,换回了之前给书生的牌子。
“小兄弟,恭喜你,你是第一个进入次轮比赛的参赛者。”
“这就下一轮了?”书生晕乎乎的,还没等问清楚,就被人给挤到了一边。
“五哥,真的是象戏比赛?”
“什么比赛都不关你的事,你不是说你家大花都不看的吗?”
三柱傻眼了,赶忙双手抱拳连连作揖,“五哥,不,五爷,我的五爷爷诶,您就行行好告诉小弟吧,我这被你弄得抓心挠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