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常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大明之大,幅员辽阔,民数千万,商籍之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八万个人去争十几个位置,这其中不乏混吃等死,没有远大志向之人,哪怕这些人占据大多数,八万中,总有一万人去争这十四个位置。”
“而这十四个位置,控制一行省的商业之事,虽不及官吏,位高权重,但在自己的领域,已是极限。”
“他们想要让自己的位置和自己的财富传承下去,就会小心翼翼,舍不得手里的财富,舍不得手里的那点微末权力。”
“而位置只有那么多,商会组织的第一条律令规定写的便是:县商会走私朝廷禁品,府商会会长停任,且其家三代不入商会,县商会会长阖家抄没,打入奴籍,并于左侧脸刺青、”
“行省商会会长换任。”
“凡是辖区商人违反朝廷禁令的,县商会成员知法犯法,最高可处罚到行省商会的会长身上,而县商人违反律令,县商会之长三代不得入商会。”
“如果这样的制度下,朝廷还会让禁令之物走私关外,那究竟是朝廷的问题,还是商人的问题?”
陈楚目光深邃,他是研读过朝廷刊发的大明商会律令暂行的,至于为什么是暂行,毕竟大明也是摸石头过河,许多事情还在探索。
而实际上,陈楚在说的那些对于商会的事情,真正施政的时候,除了框架没啥变化,里边的东西,变了许多。
这是集合了整个大明的智囊团,小心研究,最终确定下来的,自然是更适合大明的国情以及施政体系的。
而针对商会的大明律,还需要时间拾遗补缺。
“贻笑大方,贻笑大方,逐利是商人的本性,如果为了那几个位置,他们难道就不会闹出,坑害的事情?如果杭州府的人坐了江浙的那个位置,那苏州府的商人联合起来。”
“在下边作死,不把杭州的那个商人弄死不罢休,朝廷如何?”
李善长这话说的一针见血。
即便是后世,都有着浓厚的乡土情,大力发展家乡,更何况是现在了,如果是杭州府的商人,走到极限,那他掏空其他州府的财富,补贴自己家乡的商人。
永永远远的把那个位置留在杭州府的商会,那这…确实是个问题。
考虑良久,朱标见陈楚似乎答不上来,心中暗暗哀叹一声道:“果然还是嫩啊。”
“韩公,朝廷不是商人的朝廷,商人之间的行为,只要不影响朝廷定的规矩,不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
“他们闹起来,和朝廷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还能闹到奉天殿去?他们也配!对于此类情况,大明皇家商会集中解决,至于会发生什么。”
“无非是些商籍贱民,死伤一些,无伤大雅。他们闹的越欢,证明他们有事情做,他们要是不闹了,孤还要让他们闹起来呢!”
朱标自幼经受儒家思想,君君臣臣的教育,他有抱负,想要让大明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甚至历史上他也是在这个方向努力,毕竟当了十年的常务副皇帝,甚至后几年,朱元璋年纪越来越大,力不从心。
除了一些大到没边的事情,是朱元璋安排的,比如出兵北伐,怎么进军,从哪里调兵这种。
对于国内民政,八成以上是经过朱标的手,极少数会送到朱元璋面前。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爹就是南方三大诸侯之一,童年还没过完,他爹已经扫平两侧强敌,挥师北进。
刚刚十三岁,被尊为皇太子,他或许读过他爹的奋斗史,也总能听到他爹说的,百姓不易之类的话。
而他也常常出宫,算是了解民间疾苦,以及民间的诸多问题。
但作为统治者,合格的统治者,两相其害取其轻,商人嘛,让他们斗呗,有了这个商会就是为了让他们挣破脑袋,去抢那几个位置。
疯狂疯狂的往朝廷户部,往内廷内帑送钱的。
“呼…还可以这样化解?果然,角度不同,想法都不一样,我竟然还想着,怎么解决商人的内耗…特么的,他们不内耗,那不就抱成团了…”
吞了吞口水,陈楚听说了苏杭两府的那点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朝廷迟迟没个处理结果出来。
起初他还以为,是朝廷第一次接手这种事情,但现在看来,商人敢引倭寇登陆,或许敢,但可能性不大。
而这背后,已经不是苏杭两府的商会对抗了,更多的是,两府之间的官员在拧巴劲,甚至在两府之上,还有他们背后的朋党在较劲。
有句话怎么说?
在大明朝,民告官,除了洪武年间,其他任何时期,只要你告成功了,那不是你有多大的苦难,有多大的冤屈,那只是比被你告的官吏上头,有其他人想要收拾他。
你,不过是个由头而已。
眼神一低,李善长见朱标再次出声维护,哀叹一声,起身道:“殿下,圣人龙体可好?”
“父皇一切都好,还常常说起当年和韩公一起奋斗的事呢,韩公若是有闲,没多久便是父皇的万寿节了。”
“七日后,孤动身返京,韩公同往?”
朱标面带笑容道。
“多谢殿下恩典!”
李善长并没有过多逗留,躬身作揖,转身走出了院子,他知道,在朱标这里,想要搞死陈楚,或许很有难度。
那就只能换个方法了吧。
“这就走了?”
看着李善长离开的背影,陈楚一脸狐疑道。
“那不然呢?我这么护着你,你还不知足?”
撇了一眼,朱标轻声笑道,李善长探出了朱标的口风,自然不会在多逗留,做无用功。
“你知道,什么叫孤臣吗?你现在做的那些事,就是一步步把你往孤臣的方向推,等到有一天,你站在悬崖边,这种抨击你的事情会越来越多,而我,只能用我认为最合适的办法去处理。”
听到朱标提起孤臣两个字,陈楚心中默默为自己默哀,开口说道:“那我就让我的徒弟,全都走上奉天殿。”
“那你呢?”朱标轻笑一声,反声问道。
“我啊,我就…走走看看,找一个风景如画,美不胜收的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陈楚虽然不如老狐狸精于算计,但又不是傻子,真要让他的徒弟都走上奉天殿,那他还在奉天殿上,那成什么…
他要宫变吗?靠他那些学究徒弟和官兵比谁锋利?
他要当皇帝吗?
“行,到时候你选一块地,只要是在大明之外的,我把那块地作为静君的封国,封给你们家!”
“为什么是公主封地,不能是…当我没问。”
摇了摇头,陈楚转过身向着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