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八年,十月初一。
中都府。
都尉府内。
“国运这个东西,还是那些,不过我有句话可以提醒你一下。你自己思考、”
陈楚面色平静,朱标则是一脸怀疑的目光,迟疑的看着陈楚道:“什么话?”
“自古以来,中原汉人便有一种习惯,记录每个时代发生的事情,流传后世,久而久之,汉人养成了记录历史的习惯。”
“包括但不限于,帝皇列传,臣子合传等诸多生平事迹。可是祖宗们记录历史的愿景是什么?”
哀叹一声,陈楚坐在石凳上,捶胸顿足,一旁的朱标不解疑惑的询问道:“记录历史,当然是为了让后世之人,更好的知道在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能给后世做为警醒,便说现在的大明,桩桩件件,大大小小的所有事情,在浩瀚如烟的史书上,都能找到相对应的。”
朱标语气迟缓,他不是第一次和陈楚交谈,对于陈楚的性格,整个大明不说远的,没人比朱标更清楚了。
“那问题来了,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浩瀚如烟海的史书,主体有三个作用,但最大的用处就是给后人总结前人的经验,以及前人在面对某种境地的时候,是如何妥善处理的。”
“或者说,前人在面临某种境地的时候,做了什么样的选择,而这个选择是错误的,警醒后世之人。”
“我要送你的话,就是,后世之人在浩瀚如烟海的史书中汲取的唯一教训,就是后世之人不会在史书中汲取教训。”
“这句话,对应天下的任何人,或许,也包括我。”
陈楚没有多么高大上,很多时候,或许一个人对于资本,对于特权阶级的痛恨,并非是这个人多么嫉恶如仇,而是痛恨他自己不是资本,不是特权阶级。
“圣人起于微末,圣人小时候的故事,别人不敢说,肯定和你说过吧。圣人这样嫉恶如仇的最高统治者,是好事,也是坏事。”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句话适用于任何阶层,包括但不限于,官员统治阶级,天下的官员自然是不敢和圣人叫板的。”
“但经过时间的流逝,历史上人走茶凉,人亡政息的事情,比比皆是,我并非说圣人对官员的高压有错,只有让官员心存敬畏,他们才会懂得收敛。”
“但圣人之后呢?或者说,皇兄,你之后呢?”
在中都这段时间的经历,让陈楚感受到了权力带来的好处,虽然他只是一个没有实权,没有册封,甚至没有完婚的,赐婚都尉。
但在这中都府,中都府上下官员都知道,陈楚这个驸马都尉,后边有皇太子朱标站台。
真的就是,他提出的想法,可以真正的在一片区域试用,哪怕没有朱标对江文的那次巡视淮河南岸,江文对陈楚的话,也是尽最大所能的去做。
而也正是因此,陈楚感觉,自己好像是在玩火,他不知道他会把大明朝带到什么方向,但按照目前的情况判断,不管朱标是正常继位,还是依旧逃不脱历史宿命。
他陈楚已经把自己所能做到的,施加在大明身上,随着时间转变,谁也不敢保证,大明会不会出现可怕的资本统治国家。
他曾设想过,在大明实行资本治国的可能,但那个时候,只是在诏狱里闲屁,真实情况是,大明本身的问题就已经很多了,最严重的便是贫富差距之大,往前数遍各朝各代。
大明自是顺利的做了历代王朝初期都会做的一件事,均田,只要均田贯彻执行的七七八八,这个大一统的王朝,维持三百年左右是没问题的。
但资本治国…大明南北发展之不平衡,东西发展之落差,云贵高原比之湖广,湖广比之江东,只有更差,没有最差。
“你怕了?”
朱标看着陈楚纠结的神态,开口询问道。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坏,我说过的压舱石,教育,医疗,这个是肯定没错的,是一定不能放到外边的,”
“哪怕朝廷每年亏钱,也要死死的把这两样捏在手里,永远都不能放。”
“但是,如果后世的人,打了所有的牌,最后只剩下两块压舱石了,那我就是千古罪人了。”
陈楚自从离开诏狱后,无论是在大帅府,还是在中都府,生活都能算的上滋润,但本就小产家庭长大的陈楚,很能感同身受,普通劳苦大众的苦难。
每天看着奋力劳作的民工们,虽然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他们拿着极低的月俸,干着整个大明最苦最累的活。
他们会有笑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压迫减轻了,甚至对许多人而言,这已经不能是压迫了。
但实际上…压迫一直存在,它只是换了种更难以发现,更巧妙的形式。
“你能预想到的未来,我并不能,所以你和我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而我,听得也和天书一样,说简单点。”
朱标摇了摇头,他能感觉到这件事情的发展,未来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但他对于资本的了解有限,对于大明已经发生的改变,在史书上并不能找到答案,这一切的改制。
独独商会,摸着石头过河。
“我希望皇兄能更严格的规范皇嗣教育问题,规范的目的就是要让后世之君记住一件事。”
“商贾之流,可使之,不可任之,更不可由之,最不可信之。文人可用之,不可信之,武人可用之,不可由之。”
“其中,商贾之流,最是可怖,要时刻保持警惕心。”
“朝廷不能没有商人,但朝廷不能有商人,这句话可能绕口…”
陈楚感觉自己好似在说绕口令一般,正要出声解释,朱标摆了摆手道:“你的意思是,朝廷不能没有商人纳税,但朝廷不能有商人说话的权力,省的。”
微微点头,陈楚认同了朱标的解释。
“对了,皇兄,最近外边风言风语的,都说你在中都强抢民女,这事你不打算说两句?”
见朱标理解了自己的担心之处,陈楚也放下心来,他不会担心自己的后人会过得多不好,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这支本不应该出现在历史上的后人。
沾染了朱家的血液,再不济,也不会比普通人更难了。
“这事没啥好说的,越描越黑,倒是你说这件事了,我也有个问题问你,洪武三十一年都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