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用力揉着额头,眼睛瞥过桌上尚未阅览的厚厚一摞奏本,最上面一份的封面写着“臣桧百拜奏”。他随手拿起,打开只看了几眼,就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再往下看,拿着奏折的手竟有些颤抖起来。
旁边的内侍感觉不对,偷眼观察皇帝脸色,顿时被吓了一跳:年轻的皇帝双目圆睁,呼呼的喘着粗气,脑门青筋暴露,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嘴角却又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似乎在无声的狂笑。那内侍赶忙低下头去,心中怦怦乱跳,生怕皇帝发了失心疯,要了自己小命。他哪里知道,赵构这位有宋一代活得最拧巴的帝王,此刻心中翻腾着怎样的巨大波澜。
快三更天的时候,宫里的马车停在了秦府门口,传谕的内侍刚刚进入秦府,就惊讶的看到秦相已正襟危坐,等在正堂上了。秦桧似乎早已料到皇帝会召见自己,见了宫使也不啰嗦,立刻入宫觐见。
“你这奏疏上,说的可都是真的?”赵构双目通红,紧盯着秦桧问道。
秦桧胸有成竹道:“微臣怎敢妄言。挞懒元帅遣使传信,说太上皇他老人家,已薨逝于五国城外。恰逢大金皇帝也于十余天前驾崩,新皇怜陛下同为人子,不忍征伐,又为两国生民百姓不再流离涂炭,因此欲与我朝罢兵,永结盟好。”
“那......另一位......在哪里?”赵构继续逼问。
秦桧知道他的意思,忙道“元帅说,那位孤身逃入极北苦寒的荒山野岭,多半是被野兽......尸骨无存了。”
赵构轻轻呼一口气,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秦桧道:“大金此次极有诚意,除了臣奏折所说归还太上皇遗体,两国结为叔侄,还打算退出陕西,并废掉伪齐,将伪齐所属河南之地全部归还我朝。”
赵构的头脑一阵眩晕,不得不抓住御案的两边才能稳住身子。若是从前,这样的消息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但前些天提举皇城司关礼刚刚汇报过金国内情,说其皇室贵族发生了激烈内斗,金国第一大权臣粘罕已经被软禁起来。两相印证,赵构心中终于有了把握。他的眼眶再次湿润了:结束了,这份混杂着血脉至亲和权力欲望的痛苦纠结,终于结束了!这是天佑!天佑啊!
他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温言道:“秦卿,国家有你这样的大臣,真是祖宗社稷之福!这议和的大事,还要劳烦先生主持。”
命内侍送走了秦桧,赵构心中阴霾一扫而光,似乎自从十九岁封王后自己再也没有如今日般浑身轻松。夜色仍然深沉,他却知道此夜注定无眠,于是对身旁内侍道:“传翰林院编修冯清,朕要拟旨。”
水!到处都是水!它们冰冷而无情的钻入口鼻,让人无法呼吸,然后便将人拖入黑暗的深渊。
“啊!”一声惊呼,刘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已经从战场逃回汴梁两天了,那可怕的噩梦却每晚如期而至。他擦了擦额头冷汗,望了望窗外依旧灰蒙蒙的天空,觉得不能再等了。刘麟拍了拍手,大声道:“来人,更衣,备马,我要即刻入宫面圣!”
楚州决战那天,正当刘麟身陷绝境,跳水自尽之时,杨幺忽然率领他的水军杀到,驱散了秦琪的队伍,将几乎溺毙的刘麟救了起来,然后又渡河北返,一路辗转终于将这位大齐太子送回了都城汴梁。经此一役,齐军精锐尽失,主要将领自李成、孔彦舟以下也是损失殆尽。刘麟现在最信赖的便是冒死救下自己的杨幺。尽管杨幺是水军将领,却被刘麟破格提拔为忠武军都统,拨给他三千人,与刘猊共同负责都城汴梁的守卫。
此时,大齐皇帝刘豫正双目微闭,虔诚的跪在宫中佛堂前祷告,希望神明能保佑刘家渡过此劫。虽然几日前儿子侥幸逃回,但前方的坏消息也随之接二连三的传来:宋军数万大军渡过黄河分东西两路北伐,所过之处州府郡县无不开门迎接王师,大片领土几乎是传檄而定。
进展最快的东路军已经包围了归德府,只要再向北两三百里,就能打到汴梁城下了!与此同时,北边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悍匪,竟趁着朝廷空虚几乎夺取了整个山东东路,估计不久就要扩展到兖州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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