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

第147章 乳虎(八)

数日后,刘豫签发的文书送达登州府。刘大人对扑灭巨寇宋三郎的招虎军大加赞赏,对杜提辖的忠勇更是褒奖有加,从头到尾躺在家里的杜提辖被提拔为登州团练使。团练使是一州厢军的总管,负责指挥调度,而兵马都监负责州府部队的屯驻、兵甲、训练、差役之事。前登州团练使范琳,在招虎军入城那天亲眼见到陈提辖血淋淋的脑袋,便被吓破了胆,三番五次请辞,却始终没有被批准,只好两耳不闻窗外事,在家里闭门不出,日子倒也安逸。好不容易盼来调令,范琳官升一级,担任登州府兵马都监,驻地依然是登州城!范大人心中叫苦不迭,只好继续做他的缩头乌龟。想不到,他的屁股刚刚坐到都监的位子上,杜威手下头号干将梁五却找上门来了。

这个梁五身上杀气不重,反而谦和有礼,斯斯文文的,让人一见之下便感觉愿意与之亲近。梁五简单明了的说明来意:“范大人,咱们杜大人的意思,是让我招虎军在登州附近屯田,一来给朝廷节省开支,二来嘛,士兵有了土地羁绊,自然对朝廷更加忠诚,各处盗贼流民也不敢再来滋扰。不知您意下如何?”

范琳没想到这贼头出身的杜威竟然有这种见识,但以登州眼下情况只怕难以实现,他斟酌着语气道:“杜大人能如此为朝廷分忧,实在是难得,本官也是感佩不已。但是登州附近田亩早已开发得差不多了,大都是有主的熟田,杜大人可是打算重新开一片荒地?”梁五微笑摇头道:“大人多虑了。据咱们调查,今年登州附近田亩缴纳田赋者,只有五成左右,小民佃户逃荒者甚众,很多大户人家田地都因无人耕种抛荒。按朝廷法度,土地抛荒,不纳粮一年以上者,田亩充公。因此,咱们想请大人上奏朝廷,准许登州驻军在无主田地上进行屯田。”

范琳倒吸一口凉气,这杜威好大胃口,竟然要吞下登州一半的田地!若是自己为他上书提出此事,且不说刘豫能否答应这么离谱的要求,便是本地士绅大户们也能把自己撕成碎片。梁五看他惊恐的表情,噗嗤一笑,对手下挥了挥手,他身后一个士兵立刻解开背负的包裹,放在桌子上。梁五将包袱打开,金灿灿的几锭元宝露了出来。范琳的眼睛差点晃瞎,惊诧道:“这、这是何意?”梁五笑眯眯的道:“给都监大人添了这许多麻烦,自然不能不有所表示。区区二百两黄金,不成敬意,还望大人不要推辞。杜大人说了,这次的事,只需要大人您能上书朝廷,提出屯田的建议即可,即便不成功咱们也绝无怨言。至于田地的来源,除了真正无主之地,我们招虎军这次缴获还有些盈余,可以按价从原主手中购买,断不会乱来,请大人放心。”

范琳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两眼,暗自思忖:看来此事对方志在必得,反正自己也不想在登州这虎狼窝里呆着了,还不如帮他们个忙,上书成功的话卖个人情与那贼头,失败了大不了丢官,做个富家翁也不错,总比整天提心吊胆的强些。于是,范琳把心一横,点头道:“好吧,本官这就上书朝廷,提议屯田!”

屯田的建议出乎意料的顺利通过了。刘豫还代表朝廷温言嘉奖了勤于王事的范琳一番。原因很简单,屯田正是刘麟提出的军队改革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大量的良田荒芜已经导致北方严重减产,可以预见今年秋收必然惨淡。自古以来,军屯是乱世中最有效的垦殖方法,而且人有了田地,就像树苗有了根,军队才不会左右摇摆,才会对朝廷有忠诚可言。当然,按照刘豫的想法主持屯田的还是登州府,其间的把控,由登州府尹和范琳商量着来。刘豫还有一层想法,驻军屯田必然与当地豪门大户发生冲突,打压地方汉族地主的势力,也正符合朝廷的利益。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登州的土地上种下的恰恰是一颗叛逆的种子。

招虎军有了朝廷政令背书,堂而皇之的敲开了士绅大户的家门,用极为低廉的价格,买到城外大片田地。同时大量无主田地也被直接划为军田,成为招虎军实际控制的土地。为了提振士气,江枫提前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招虎军每个士兵都分到了十亩熟田。十亩地确实不多,如果只是种地,以当时的产量也就勉强温饱。但对于出身流民的招虎军而言,却简直如同做梦一般,一夜之间,漂泊江湖的游子有了自己可以落地生根的土地,很多人跑到属于自己的那块土地上,跪地痛哭。从此登州就是他们的家,再也没有人能把这一切从他们手中夺走。

到了七月底,田地还在不停的测量和购置。完成造册的除了已经分出去的军田,还有五千多亩田地,江枫命梁五组织俘虏和民壮们耕种,并在田地附近建立堡寨驻兵守卫。这些堡寨的寨民,平时耕种,农闲时训练,当军队作战时作为后勤辎重队随军出征。一种依附于军队的新型农村结构被悄然建立起来。

流火的七月过去了,天气终于有了丝丝清爽。江枫登上来接他的船,准备返回流求。他冲着岸上的赵鹤寿和梁五挥手作别,心中满怀期待,只要假以时日,登州终将成为一方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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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登州的这段时间,又学到很多东西。行军打仗真的是一门学问,不是谁都可以的,想起前年占婆的混战,跟这次战斗相比简直如同儿戏。好在招虎军有常胜军的底子,这第一波考验算是撑下来了。我想把解救出来的女子送回家,但大多数人不愿回乡。环儿出了个主意,把她们许配给单身的士兵,想不到她们都欣然同意,士兵们也都很高兴。这样也好,希望这些苦命人从此过上平稳幸福的日子。我跟谢叔说过,不想把这支队伍当做向外扩张的工具,只要能稳稳守住登州这个北方的桥头堡即可。剩下的事情,让铜钱和时间来帮我们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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