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

第146章 乳虎(七)

流贼骑兵们完成了整队,开始小跑。一个黑脸汉子骑马持刀,在队伍最前面,正是聚义军二当家李虎。骑兵小跑二十步后,开始提速。尽管只有一百来人的规模,可是四百只马蹄落在地上的声势依然惊心动魄。江枫手下虽然都是枪兵,但他没有用枪阵对付骑兵的指挥经验。好在天生的谨慎沉稳帮了他的忙,他让众人将小心保存的十几颗火雷弹取出,计算着敌人的距离,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点火!投弹!”江枫率先将火雷弹扔了出去,接着十几个黑点几乎同时落在马队脚下。“轰轰轰!”流贼前排的马队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就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后边的马匹躲避不及,也被绊倒一片。被巨大的爆炸声吓坏了的马匹不听指挥的乱窜,而弥漫的硝烟也让流贼惊恐惶惑,不敢贸然穿过。

骑兵全靠一股冲劲,马速一慢下来,战斗力顿时大减。江枫大吼道:“麒麟营,冲啊!”他挥舞着宝刀,冲在最前面,迎着第一个冲过来的流贼骑兵,纵身而起,将那流贼的脑袋一刀砍掉。将为兵胆,见主将如此神勇,士兵们士气如虹,将这些失去机动力的骑兵团团围住,疯狂的砍杀,一时间血雨飞溅,残肢横飞。两伙人拼上最后的力量,做殊死一搏。残酷的战斗不知道进行了多久,随着最后一名流贼骑兵的倒下,战场上终于再无一个敌人的身影。从无比嘈杂到忽然的宁静,似乎无比漫长,又好像只过了一瞬。

胜利了?真的胜利了!?林间的空地上,江枫浑身浴血,环顾四周,几息之后,他猛地将大刀举向空中,嘶声大吼:“我们赢了!赢了!”“万胜!万胜!万胜!” 幸存的麒麟营士兵们振臂高呼,这呼声如乳虎啸谷,声震山野。

三天后,一支衣衫破烂的军队来到登州城下。若不是江枫让十兵卫提前入城通报,赵鹤寿几乎要带人从城中杀出来了。城门大开,赵鹤寿带队出城迎接,赵环儿走在前面,她脚步惶急,越走越快,直到看见江枫依然挺拔的身影,她才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几乎跌倒。江枫微笑看着她,昂首走在最前面,麒麟营的队伍跟在他后面安静的前行,身体无碍的扶着受伤的同伴,数十匹缴获的战马背负着战死者的尸体走在最后。尽管士兵们浑身尘土血污,他们的眼神却明亮而自信,经历了这样一场血的洗礼,这支东拼西凑的队伍,终于开始有了自己的荣耀与魂魄。

一颗面目狰狞的脑袋被扔在城门前飞扬的黄土里,这人正是被江枫击杀的二当家李虎。随后,十几颗人头被依次丢在门口,每一个都是附近有名有姓的流贼头目。江枫命人在他们头发上缠了布条,写着他们的名字。赵环儿看着那些翻着白眼的人头心中发毛,瞥了一眼赶紧扭过头去,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枫哥,你们怎么会遇到这么多股敌人?难道你独自领兵去端了几个贼窝?”江枫苦笑道:“我哪有那么疯魔?是他们来找我们的。”

原来这“聚义军”的名号不是白叫的。据江枫抓住的流贼头目交待,宋三郎深感自己一个人难成大事,所以广撒英雄贴,想联合山东各地所有的流贼一起举旗造反,因此才有了搞个“三山聚义大会”的打算。有好几家山贼流寇被他描述的美好前景所打动,已经动身赶来。那日李虎取了粮食,返回的路上遇到逃出来的喽啰,便听说了老巢覆灭的消息。李虎是个亡命之徒,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逃走,而是救出自己老大宋三郎。他走近路急急赶回岠嵎山,没有遇到官兵,反而在山下遇见莱西、宁海州赶来参加聚义大会的三位当家。这些流贼首领兴冲冲来到此地,却发现宋三郎的聚义军已经被官兵剿灭,山寨也被一把火烧成白地,不由得心下恐惧,正要作鸟兽散,却被李虎拦住。

李虎道:“各位当家,你们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好汉,否则咱们宋三哥也不会给各位发英雄帖。俺都打探清楚了,那狗官兵只剩下三五百人马,最多一两日便要从此处经过返回登州,各位当家每人带来的至少都是五六百人,且都是各家精锐。咱们何不杀光这帮官兵,给宋三哥报仇?我提议,哪位出力最大,咱们就奉他为盟主,俺李虎和手下一千兄弟的命就是盟主大哥的!”

贼头们对视一眼,不由得砰然心动。这几个流贼首领带来的都是本部精锐,加上李虎总共两千八百多人,能骑马作战的马兵就凑出一百多人,这些都是登莱地区流贼中的精华。他们当然也想尝尝当盟主大哥的滋味,何况既然官兵只有几百人,这一战赢面很大,何乐而不为?于是流贼们精心选择了伏击地点,仗着地形熟悉,终于成功突袭了江枫的麒麟营。只是,他们猜对了开头,却没有想到结局。在江枫的带领下,麒麟营爆发出全部的战意,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反转了局势,将这股流贼精锐彻底击溃,击杀大小头领十四人,夺得战马八十余匹!此一战后,登州招虎军的大名传遍齐鲁,本地流贼纷纷恐惧迁徙,附近几个州县治安都好了不少。当然,麒麟营的损失也是惨重的。五百多人的队伍,战死八十余人,失踪三十五人,重伤五十多人,轻伤几乎人人都有。有二十几个重伤员回城后陆续死去,麒麟营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战斗力,大部分死伤都是登州招募的新兵。

江枫命人在登州城外专门建了一块墓园,将每一个阵亡士兵的尸身妥善安葬。然后举行了盛大的祭奠仪式。香烟缭绕中,江枫将一杯酒沥在地上,心下黯然。这几天他心中有个声音不停的问自己:“这一切是不是我的错?若不是过于自大,尽快回城,这些兄弟说不定活得好好的。在登州剿匪到底值不值得?”

赵环儿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唤了一声,江枫抬头看去,赵环儿向身后指了指。她身后是五十名白衣女子,正是被江枫解救的那些女人。她们正恭敬的一齐祭拜阵亡将士,她们身上的白衣,正是为这些素昧平生的救命恩人戴孝。看着她们,江枫心里的愧疚释然了,这次虽然并非本愿,但基本上一战解决了登州匪患,仅这一项便避免了多少家破人亡的惨事。这些牺牲的兄弟,都是英雄,他们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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