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

第130章 暗箭(四)

那老者名叫蒲押陀罗歇,乃是注辇国国王的亲信。注辇国是天竺东南的海上强国,此前就想与占婆结盟瓜分南海商业利益,但因占婆内乱没有成功。后来得知占婆内乱平息,这才又派了使臣欲与占婆正式结盟。作为外交使臣,蒲押陀罗歇显然对大宋并不陌生,席间主动向江枫举杯致意。

江枫年少时喜欢读一些杂书,记得《太平寰宇记》里说过,这个注辇国早在真宗大中祥符年间便遣使来宋朝贡,此后两国展开多次外交和贸易交流,直到二十年前两国同时陷于内忧外患,这种交流才渐渐中断。然而席间听了占婆王的介绍,江枫才知道此后两国的命运却是截然相反。大宋内乱不断,又贸然伐辽,痛失半壁江山后一蹶不振,注辇国却在两代有为君主带领下迅速弭平内乱,随即展开了疯狂的扩张。

注辇国一边与北方的西遮娄其王国交战,一边通过联姻与武力威胁,巧妙吞并了东北方的东遮娄其王国,使国力大张,随即向北天竺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疾风暴雨般的攻势。在南天竺这块古老的土地上,泰米尔人从未出现过如此成功的军事强权。到靖康二年,注辇国国力达到巅峰,其北方国土已经达到食里加古蓝,向南征服了溜山国等无数岛屿,向东跨越天竺海,力克南洋霸主三佛齐,将其打的几乎灭国,随后其势力范围又进一步扩张到缅甸和暹罗海岸,彻底掌握了满拉加海峡。至此,浩瀚的天竺海几乎成了注辇国的内海,南洋诸国战战兢兢,无不表示臣服。

江枫头一次听说还有这么厉害的海上强国,不由暗暗咋舌。随之也起了好奇之心,想去亲眼看看这海洋霸主是个什么样子。只听那使者蒲押陀罗歇举杯道:“在下谨代表吾王朱罗陛下,为大王寿!愿两国携手共进,天长地久!请!” 江枫听完传译,暗自奇怪:“好像阿朱的名字就是叫库洛什么朱罗,怎么他们国王也姓朱罗!”联想到阿朱出现的时间,江枫越发怀疑起来,难道阿朱有意隐瞒了什么?他的表情被蒲押陀罗歇尽收眼底,老头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看来可以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酒宴结束后,江枫回到新南港下榻的驿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宿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种危险正在逼近的直觉让他坐立不安。到了下半夜,干脆披衣而起,走出去透透气。

院子里月光如洗,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的坐在石凳上发呆,正是阿朱。江枫缓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温言道:“阿朱,怎么还没睡啊。咱们明天就要启程了。你,是不是想家了?”阿朱看了他一眼,随即把略带忧郁的眼睛移向天空的一轮圆月,缓缓道:“东家,我想有件事应该告诉你了。我……”

忽然,有一点寒光映入江枫眼角。“小心!”江枫惊呼一声,一把推开阿朱,可是由于他身材庞大,终究没能避开,一支小巧的弩箭“噗”的射中阿朱左肩,阿朱痛苦的低吼一声,跪倒在地。江枫手无寸铁,情急之下将桌子举起挡在阿朱身前,也不知这桌子能否挡住弩箭一击。“嗒”的一声轻响,一个全身白衣的身影从对面屋顶一跃而下,他双手各持一柄精钢匕首,快步冲向二人。

江枫见没有弩箭射来,刚直起身子,一柄匕首便迎面刺来,江枫吓得猛力后仰,险之又险的避开,白衣人并不追击,而是举刀刺向躺在地上的阿朱。江枫手里只有一张桌子,便将桌子向那人甩了过去。两人距离太近,白衣人只得纵身跃起躲避。江枫趁势扑上,欲以擒拿手将其扭住。那白衣人身法诡奇,像游鱼一般灵巧,无论江枫怎么抓、扑、拿,始终摸不到他衣衫,而他手中匕首出手刁钻狠毒,却几次险些刺中江枫要害。

阿朱只是肩头中箭,流血也不是很多,以他强壮的体格本该能立刻站起,谁知中了一箭之后,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江枫喊了几声,见阿朱始终没有动静,心中渐渐焦急,难道箭上有毒?白衣人显然也不适应江枫的扭打擒拿之法,他虚晃一招,似乎转身要逃,待江枫发力来追的瞬间,突然回身将手中匕首向着江枫甩出,这一招极其歹毒,江枫双腿全力蹬地前冲,力气已经发出,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匕首却飞速迎面而来,几乎不可能有反应时间,他只得奋力扭动上身躲避,那匕首还是插在他左肩上。白衣人料到这一招必然奏效,看也不看江枫,直接来到阿朱背后,向着他背心挥刀刺了下去。

“叮!”一枝羽箭破空而至,钉在白衣人手腕上。但他似乎带了铁护腕之类防具,竟然没能穿透。江枫心中一松,看来张振玉已经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出手阻敌。他中了敌人一刀,本以为必然身受重伤,谁知匕首刺在他左肩竟然无声的被弹落一旁。江枫顾不得查看伤势,合身扑上,终于伸手抓住那白衣人腰带,肩膀顶住他腰肋不着力处,另一只手捞住那人脚跟一提,顿时将他扑倒在地。

白衣人自打出现,始终如鬼魅般旋进旋退不可捉摸,这次终于被江枫重重摔倒,雪白的外套满是尘土,狼狈不堪。他回身反刺江枫面门,江枫架住他手腕,白衣人左手袖子里突然喷出一股呛人的黄雾,江枫不小心吸入一点,顿时觉得鼻子、咽喉火辣辣的疼痛,忍不住涕泪横流大声咳嗽起来。白衣人脸上带着的面罩,似乎专为这种情况设计,令他丝毫不受影响,他飞起一脚将江枫踢开,着地滚出,间不容发的躲开张振玉射来的连珠三箭,躲进墙根的死角。然后提气纵身,扒着墙缝爬了上去。眼看这人就要逃走,他却忽然站在墙头不动了。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衣中的人影,无声的站在他面前不远的房顶上。两人静静地对视着,尽管来自世界的两头,他们却能从对方身上嗅出同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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