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歌

第40章 夷洲(五)

江枫将所有水手埋伏在附近密林中,命上次没有跟海贼照面的刘四敏混在土人里,以跟海贼谈判为名探听消息,又让十兵卫穿过树林从岸上混入海贼营地,查看情况,并伺机接应。他自己则趁着天色昏暗从不远处的海角凫水到船边,上船探听秦明下落。

十几个土人还没走到营地十丈范围,就被路边埋伏的暗哨发现了,呼哨连响之间,海贼们纷纷抽出兵器围拢过来。潘古木这次得了江枫嘱咐,将双手高举以示没有武器,缓步向前。见到这么多明晃晃的刀子他心里也是极为害怕,双腿都微微发抖,但为了自己妹子,也只能豁出去了。刘四敏倒是镇静些,毕竟跟着江枫见过几次大场面,而且他天生神经粗大,除了张振玉也没怎么怕过谁。

潘古木的汉话本来就不太流利,一紧张更说不出来,竟张口结舌的愣在那里。刘四敏轻轻推开他,向前几步大声道:“各位好汉,远来辛苦!”金罗锅从沙堆上下来,尖声喝问:“干什么的?”他看清潘古木样貌,道:“你这蛮子又来啰唣!来人,把他们统统绑了!”刘四敏急道:“且慢!各位好汉,小人有话要说。”他见金罗锅望向自己,忙从怀里拿出一物递了过去。

那是一颗白色木质的珠子,在他肥厚的掌心里轻轻晃动着,散发出悠悠的清香。“咦?”金罗锅上前一把抢过,拿在手中端详半天,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白檀?你们怎么会有这东西?”刘四敏看有门儿,擦了把额头的汗道:“好教这位当家得知,俺们就是来岛上收白檀香的。刚才听这小潘说道,前几日他妹子带人来此处玩耍,不知怎的与各位起了误会,早几天他来寻找,心急之下冲撞了各位,还请海涵则个。”

金罗锅捻着鼠须,围着他们转了一圈,道:“你是说这地方有白檀香?从没听说流求这鬼地方有香料啊?”刘四敏脸上又开始冒汗,憨厚的赔笑道:“千、千真万确,您老去他们村子一看便知。他们存了几十担白檀,本打算换些杂货布匹。这小潘是想问问,能否用这些白檀换他妹子和族人?”

刘四敏的任务其实并不简单,来之前江枫已经跟他交待,若是海贼同意跟他走,就尽量让他们多来些人,潘古木有把握让他们进了大森林一个也出不去;若是对方不上当,就吸引他们注意力,尽量拖住他们,以方便自己和十兵卫探查。若情势危急,吹竹哨为号,张振玉和于万里带附近埋伏的人前来接应。他本不善作伪,但海贼们对于土着来说太过强大,他的慌张在金罗锅看来反而理所当然。金罗锅斜睨着他良久,冷哼道:“几个土人,笨手笨脚的,那女娃子还又丑又倔,留着也是浪费粮食,给你们便是。可是……”他把脑袋凑到刘四敏鼻子尖,恶狠狠的道:“你若是敢骗我,便把你开膛破肚祭了海!”

刘四敏吓了一跳,看着他白多黑少的眼仁,连连摇手道:“不、不敢。”金罗锅命人把十几个土人带过来,一个穿粗麻布裙的少女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破口大骂。潘古木大喊一声,就要冲过去。一把钢刀“呼”的拦在他身前。少女舒麦也看见了哥哥,顿时哭喊起来,她身后的族人也一阵骚动。

金罗锅怒喝:“吵什么,再吵把你们都砍了!”伸手招呼一个海贼头目过来:“你,带几个人跟他们去看看。要是有白檀,就挑几担回来,咱们先看看成色。”他一指刘四敏道:“你留下,让这土人带他们去村子里拿货。货到手了,我们自然放人。”

“啊?”刘四敏嘴张得老大,暗道这位怎么不按套路来啊?这下麻烦了。他习惯性的开始挠后脑勺,人质还在海贼手里,不能贸然叫救兵,而且等人过来自己早被大卸八块了。潘古木哪里有什么香料给他?一穿帮自己还是第一个倒霉。他有点后悔接下这个任务了。

哗啦一声轻响,江枫把头露出水面,左右看了一下,将一只手攀住了船边木板。客舟的船身多由两层木板拼接而成,缝隙虽窄足可借力。江枫扣住船边,三两下便爬了上去,在艉楼轻轻翻上甲板。这艘船正是秦明的坐船长丰号。根据他对这船的了解,应该在艉楼纲首舱下面有适合关押俘虏的舱室。他轻手轻脚的来到舱门前,见门缝里有微光闪烁,将眼睛凑到门缝上,看到里面无人,便推门而入。

这里是外舱,隔着一扇门便是纲首的卧室,右手楼梯向下就是底舱。江枫正要下楼,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他想或许可以从中得到些有用的信息,便轻轻靠近舱门,从门缝向里张望。狭窄的舱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跪在地上。那人冲着面前的一个铜盆,口中念念有词,盆中毕毕剥剥的烧着一团火焰,淡淡的香气充溢这房间,似乎火盆里放了不少檀香。火盆后的墙上,挂着一副奇怪的图画,那是一朵金漆描绘的莲花,莲花被一个金色圆环包围着,金环周围则是熊熊火焰。

江枫一看那莲花,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不正是自己身上的那个碎片吗?他心旌动摇之下一不小心碰到了门框,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那地上跪着的人霍地转身跃起,一把推开门冲了出来,不是吕师囊又是哪个?江枫来不及躲避,两人四目相对愣在当场。吕师囊一看是他,先是惊讶,接着脸便沉了下来。“是你?你们十三浦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也罢,今日便做个了断!”说着双手一错,就要摆开架势。

江枫知道自己绝非此人对手,上次趁其不备摔了他一跤,再来一次可是千难万难。忙道:“且慢……”吕师囊哪里管他,双臂大开大合虎虎生风,竟在这狭小舱室中用起了极为刚猛的古怪拳法,不断以肘、膝、肩直击江枫要害。江枫只得勉力抵挡,三五招便被逼进角落,险象环生。打斗间,吕师囊钢钩一样的手指一把抓住江枫衣服前襟,将他拖到身前,江枫用擒拿手奋力反击,只听“嗤啦”一声,前襟破裂,一把银灿灿的孩儿锁落在地上,上面红珊瑚的火焰图案即便在昏暗的船舱里也颇为醒目。

吕师囊看清地上物事,忽然住手,退开半步喝道:“你从哪里得到的?说!”他进攻时如狂风暴雨,却能收发由心说停就停,脸不红气不喘,实在是大家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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