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雍朝一百三十二年春,桑国趁着东山国大将军贺璋身死,悍然出兵。东山国军本就因贺璋身死及大量在牧国的俘虏而士气大减,愣是让桑国三万铁骑硬生生踏破了东山国七座城池。
等到东山国都反应过来时,桑国铁骑早已撤离,留下了满地疮痍的七城之地,而三万铁骑在这七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后却是给东山国都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等着他们收拾,于是诸侯国中便有风声传出,桑国此行一为掠夺,二为复仇,用兵在快,更是不占地据城,便要让东山国也尝尝这国境之内满目疮痍的下场。
自贺璋于马栏关外战败后,时值寒冬,在牧国境内流窜的另外几路东山军也坚持不下去了,等到潘山率军清剿,又是死的死、降的降,尽管对牧国来说是打了个大胜仗,可是几乎大半年本是农忙的时节地里没人干活,哪怕是东山国为换取俘虏花费了大量的钱粮,牧国东边的几处城池需要修复,官道需要重新整饬,阵亡的将士也要抚恤,所以到头来,这场战争仍是让牧国国力再度消耗。
而早在东山国起兵之初,牧国北边的韩国就已经陈兵边境,虎视眈眈。不论他们是想在东山国进犯时分一杯羹,还是等到东山国胜利后抢一块肉,东山国的失利也让实力本就弱些的韩国迟迟没有动作。
等到牧国国都封赏结束,领了右将军的楚知吾,便马不停蹄的来到了这牧国北境的亭林郡,亭林郡再往北,便是牧国边境,正与韩国边境接壤,在牧国与东山国的战事结束后,商道恢复,边境旁边的小镇,又再次热闹了起来。
楚知吾的驻地,便在这小镇附近,小镇名为落山镇,因这牧韩两国通商,小镇发展的十分不错,也就比亭林郡的郡城小些。而在这边境的小镇,自然也是暗流涌动,有韩国豪强来牧国抢掠暂时歇脚的,也有牧国游侠去韩国游历在此听风的,称得上是鱼龙混杂,也正是在这里,楚知吾才见识到了这庙堂之下的江湖。
尽管韩国早已陈兵边境,但始终未有异动,加上韩国与牧国实为多年盟友,他韩国人非说自己陈兵是准备帮牧国抵御东山国入侵的,牧王也是毫无办法,只是在潘山的建议下,安排了右将军楚知吾与前将军张彪来此驻守。
名为驻守,实为戍边,张彪领一万镇北军,而楚知吾这里,则是八千良莠不齐的各郡守军,只是勉强从潘山那把跟着他经历过战阵的二百人要了过来,都提携为官,意在训练新军,让他们有可堪一战的实力。
至于当时牧云郡几位同袍的衣冠,则由领了一大笔抚恤的李顺,退出行伍一道带回了家乡,李为也是升为了百长还是皕长,留在了潘芸麾下军中,而之前许久未见的徐杨,更是被孔祥拉到了飞羽军,现在似乎已经做到了小都统。
国都临别前一场酒,众人皆是酣畅却不敢醉,李顺前往西南回家,楚知吾已被擢升为将军北上戍边,李为和徐杨则各自跟着大军一个往东一个留在国都,几人喝得酩酊,却无人考虑自身官职出身,只为这一战,只为这些没能返乡的大好男儿。
惊蛰时分,春雷后的一场雨,让整个落山镇的喧嚣都暂缓了许多,摆摊的商贩们或是借着屋檐避雨,或是干脆提早收摊回家休息,街上不复往日的热闹,但酒馆、客栈之中,却是犹胜寻常。
虽是晌午,但落山镇朋来客栈的客人们,已是开始喝了起来。在这边境之地行走的,往往都是胆大妄为之辈,其中也不乏酒量差些的,这不,就有这酒量差的喝得一脸通红,便敢调戏柜台后的老板娘。
一名醉汉身高八尺,膀大腰圆,话都囫囵说不清楚了,迈着略微打旋的步子就起身朝柜台后的老板娘走去,在这里开得客栈的,自然也是什么客人都见多了,起初老板娘仍是一脸堆笑的问道:“客官可是要加些酒菜?客官唤我过去便是,怎好劳动客官亲自过来点菜。”
醉汉笑得暧昧,贪婪的扫视着老板娘的脸蛋与身段,眼神之中自是有一股邪意,老板娘被他瞧得直发怵,心里想着,老娘见过这么多江湖豪客,从未有一人如同这醉鬼一般带着股子邪性。
老板娘的笑容变得勉强,但醉汉显然不准备就这样放过她,而是双手撑着台面,整个人压到柜台上,凑近了老板娘问道:“想点小娘子过去陪咱喝上两杯,不知小娘子意下如何啊?”
老板娘尽量保持着正常的笑容,只是微微往后退了两步,客气的说道:“客官说的哪里话,我这就为客官备上一壶酒,权当是小店奉送给客官品尝的,片刻后再去给众位客官敬酒,不知客官意下如何啊?”
说罢老板娘便从身后的酒柜里拿出一壶酒,当即便想吩咐店中小厮给这醉汉那一桌人送过去,可醉汉倒是不满意了,见近在咫尺的老板娘退了两步,眉头一皱,更是伸手往老板娘那一捞,老板娘见状躲开,醉汉没捞着人却是有些恼羞成怒了,骂道:“你这小娘皮,老子是吃不起那一壶酒不成,便是让你坐在老子腿上给我们斟酒陪饮,哪里这么啰嗦。”
小厮见状便想去拦,可就体型而言与醉汉相差太远了,小厮自认练过两年把式便上前搭手,岂料醉汉只是随意反手一拧,再冲着小厮兜心一脚,小厮直飞出去,撞坏了身后的桌椅,也影响到了他身后的客人。
小厮口吐鲜血,正倒在一桌客人旁边,一行五人,皆是青衫白袍,除了二人携带佩剑以外,其余几人也是鼓鼓囊囊的带了些包裹,为首一人长得真算是英俊潇洒,见醉汉似是不愿放过小厮,想再上前补上一脚,为首青衫便起身阻拦道:“这位兄台,饭也吃了,人也打了,何必要人性命。”
哪知这不拦还好,为首者一拦,醉汉更是跋扈至极,挥拳便朝青衫身上砸去,青衫连忙举起双臂格挡,脚下功夫倒是不错,趁机踢了醉汉一脚,醉汉失去平衡,便直接跌坐在青衫这一桌的椅子上。
醉汉一时不察让青衫一击得手,自然是恼怒异常,一拍桌子借力起身,并随意扫了一眼桌边坐着的另外几人,看到其中一人时,眼中邪光一盛,但也没做声,只是顺势一脚朝青衫踹去。
青衫本来要躲开,却又察觉到身后躺在地上的小厮,这一脚下去,青衫若是不拦住,小厮多半是要被一脚踩死。然而此刻青衫又来不及变招,只得一拍边上佩剑,再以剑鞘将醉汉格开。
这边的响动已经引起了整个客栈中客人的注意,当然,也包括正和张彪在这里吃饭的楚知吾,本来醉汉动手推搡小厮时,楚知吾便要起身帮忙,然而却是被张彪阻住了。
虽然同为将军,但张彪的为人楚知吾还是信任的,于是便随着张彪静观其变,只是当那为首青衫抬起佩剑以剑鞘格挡时,楚知吾便知道这事情要起变化了。果不其然,青衫那边动了兵刃,醉汉这桌的人便马上一拥而上,或提着布囊,或握住佩剑,丝毫没有迟疑,便各自从布囊里抽出短棍,从剑鞘中拔起长剑就往青衫身上招呼上去。
青衫的同伴们同样不是吃素的,有一人拔出长剑迎了上去,还有二人更是从布囊中拿出几截兵刃拼到了一处,好家伙,竟然还能把长枪藏在行囊里,看得楚知吾也是目瞪口呆。
只是双方已经动了兵器,原本也想救下小厮的其他客人便只得旁观,毕竟在这落山镇里的,什么人都有,万一其中一伙是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直接将人打杀了,难道去阎王爷那说理去吗。
原本躺倒在地上的小厮见状也是连忙捂着胸口爬起,躲到了柜台后面,倒是还不忘要护着老板娘。一场械斗马上开始,然而醉汉回过头,却不知道跟他的同伙们说了什么,一行九人,分出二人抵抗长剑尚未出鞘的青衫,分出三人与青衫这边三人对峙,竟是剩下四人其其冲向了青衫这边剩余一人。
而明显这一人武艺稀松,不过抵挡闪避片刻,便被醉汉同伙打落了头顶小冠,一头长发及腰落在了这人身后,直到此时,客栈内众人才发现,原来这竟是一名女子。
女子见已无法隐藏身份,而醉汉同伙又在步步逼近,不由得心中害怕,色厉内荏道:“你等岂敢!我父亲乃是亭林郡都尉白青,你等贼子若敢造次,我父亲必定率亭林郡守军教你们知道什么叫法度!”
醉汉同伙闻言只是愣了片刻,眼中凶光更甚,若是这些亡命之徒不知道女子身份还好,此刻已知她身份,又怎么会放她活命离开。
尽管客栈之中不少客人听过亭林郡都尉白青的名号,但都是行走江湖惯了的,哪能不知道这伙人现在是要拼命了,又怎么会还敢出手相救。
为首青衫见不到女子状况,大喝一声,气劲一激,便是拔剑,一剑之下,同醉汉一起围攻他的那名醉汉同伙,捂着脖子便倒下了,一时血流满地,却反倒是再次激起了醉汉及其同伙的凶性。
醉汉不知嘴里念叨着什么,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对指虎戴上,再回过神来,眼中的凶光早已冒出邪光,而他的同伙也是一样,一边念叨着什么,眼神都完全变了样,丝毫不像寻常凶徒。
醉汉及同伙更是因此实力大涨,青衫及其同伴通通落入下风,更遑论已经衣衫褴褛,即将被几人抓住的都尉之女。青衫大急,可面对此刻的醉汉,他竟是只有抵抗之功,再无还手之力,其他众人也是勉力抵抗,客栈之中,原本的许多客人躲到了门外,更有甚者冒着雨便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只是是否有人通知小镇护卫,那便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