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七日后,贺璋大军已在官道之内,虽然此次只是二万兵马出动,但贺璋想来有马栏关四千守军与他首尾夹击,吃掉银瓶关一军那是再容易不过了,说不定还能借此围点打援,哄得银瓶关守军出关相救,若是潘山胆敢率军走出银瓶关隘口,贺璋便有自信让银瓶关关上一日之内挂上他贺璋的军旗。
只可惜希望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当贺璋率军搜索过了整个官道,发现牧国军已在马栏关外时,顿时兴奋至极,下令全军突击,只待前军到时与马栏关守军一道,将这寥寥数千人团团围住,届时是围点打援,还是歼灭敌军,那都在贺璋一念之间了。
尽管熟知兵法的贺璋知道全军突击,必定会导致前后军分离,可此时敌军正在马栏关下,若是等大军压上,敌军四散逃逸,他便失去了此战的战略目的,哪怕是斩杀、俘虏近三千步卒也算是未竟全功,而围住这四千人,或可令银瓶关破关在即,他又怎能不激动。
何况此前冒死冲到大营传讯的辎重官,也告诉了贺璋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抢夺粮草的那群牧国军中,为首的是一名银甲将,擅使长枪,挥舞之下,押粮军中无人可挡。
自立秋一战后,潘芸的情报也被送入了贺璋的军帐之中,潘山长女,整个潘家的掌上明珠,偏是不爱红妆,自幼便习武学艺,如今更是在牧国守军中领牙将军衔。
当时贺璋得知抢粮的是潘芸率部,瞬间便想出了这围点打援之计,官道之上袭击押粮军,若要退回银瓶关,自然只能走官道,尽管东山军大营已不在道中,可贺璋仍旧安排了一万士卒下山守住官道,不论潘芸率部是向东进往马栏关,还是向西退回银瓶关,对贺璋来说都是瓮中之鳖。
行军两日来,官道之上未见任何向西的踪迹,反而是战马蹄印以及粮草车辙痕迹都正往东去,贺璋哪能不趁机追击,但他没想到的是,从辎重官能从押粮军中突围,到潘芸故意在劫粮之时显露身手,再到官道之上看似步履匆匆,一路向东的踪迹,都是他恨之入骨的夜瞑,给他布的局罢了。
贺璋率领六千骑兵火速前往马栏关,而后面一万四千刀盾士卒只能快速追赶,但两条腿还全副武装的刀盾兵,怎么追得上骑兵,只能眼看着距离越拉越远,但还是全速赶往马栏关。
当贺璋距离马栏关下不过一千步时,他才察觉到不对,马栏关守军并未对关下牧国军进行攻击,贺璋立马止住骑军,心中察觉到了不妙。正在此时,从后军突然冲出一骑,疾速奔向贺璋所在的前军,甚至战马的速度快得,让回过头见到这一幕的贺璋,心中开始慌乱。
“报!”
士卒翻身下马,战马却是在嘶鸣一声后迅速软倒在地,想必是已经用了什么军中秘药,才让战马消耗潜力疾驰而来。
贺璋按下心头的不安,喝道:“讲!”
士卒深吸一口气,这才说道:“昨日银瓶关守军几乎倾巢而出,突袭我军驻扎在官道上的营帐,荀飞将军阵亡,我军死伤殆尽,牧国军此刻正朝马栏关进军。”
贺璋闻言心头猛的一跳,果然不妙,原想围点打援,此刻却是自己被围,银瓶关守军不过四万,劫粮的一军有四千人,倾巢而出少说也有三万士卒出关,若是此刻大营来援,或也可再出兵两万,只是这两日时间,实在太久,贺璋此刻已在马栏关下,若是回头迎敌,不仅人倦马乏,更是腹背受敌,若是强攻马栏关,光凭这六千骑军,哪怕是另外一万四千刀盾兵也在此处,也是个久攻不下之境。
等到潘山大军压上,那便是退无可退了。
如若此刻化整为零,撤入山林之中,不说军粮不够,怕是也难逃被逐个击破的命运,思虑再三,除了下策,还是下策,贺璋只得下令道:“众将士听令,敌首潘山正率军来袭,大营之中陈寻将军定会派兵驰援,来敌不过三万兵,我军只需牵扯两日,敌军便是腹背受敌,届时银瓶关破,本将自当犒赏全军,众将士,随我调头,前阻来敌!”
将士应诺,战马嘶鸣,贺璋后军改前军,再次驱策着战马朝着一万四千刀盾兵而去。而马栏关下,正以逸待劳的潘芸及几位都统,看见贺璋调转马头迅速回撤,又不约而同的看了楚知吾一眼。
楚知吾只得解释道:“贺璋虽为敌军,但不得不说决策无误,即便我军想等他们靠近些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也无法分兵营造一副正在抢攻马栏关的假象,贺璋察觉我军状况有异,自然不会再来,而选择回头驰援后军,虽仍是下策,但已是此刻妄想破局唯一能做的了。”
潘芸点头“称赞”道:“没想到楚教习不仅武艺高强,诡计频出,虽未统兵过营,但对这谋略之道倒是知之甚详啊,就连大名鼎鼎的贺璋,都被咱们夜瞑楚教习弄得疲于奔命,顾首不顾尾了啊。”
楚知吾哪里不晓得潘芸是在开他玩笑,都统们又哪里不晓得,只是此刻战局明朗,牧国军优势尽显,就像楚知吾早就断言到,只要贺璋被拖在中间,东山军投鼠忌器,即便是将牧国军堵在了官道之上,这边贺璋只要被俘或是阵亡,东山军群龙无首,又是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哪还有第三条路走。
所以潘芸及众位都统的心情都很放松,虽然他们不会一同开楚教习的玩笑,但跟着将军笑笑倒是无伤大雅的。楚知吾无奈,也只能闭口不言。
潘芸见楚知吾这家伙不搭话,又是在全军将士阵前,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他两句,只得朗声道:“全军听我号令,贼首在前,此战功成,莫谈封赏,我第六军首功当仁不让,若是犒赏少了,我潘芸亲自去帅帐请赏!现在!随我进军!”
将士们闻言皆是一笑,更是士气大涨,第六军八个营,除开有一营士卒因此前伤亡较大被要求留守马栏关外,七个营全部开拔,而为了防止关押的三千俘虏趁机闹事,楚知吾不仅给他们吃的很少,还在提供的些许饭菜中加了泻药,当时看得潘芸和几位大都统是表情怪异,就连张彪也玩笑说道:“看见了没,你们可千万别得罪了楚教习,不然吃不饱不说,还得拉到腿软,看你们受不受得住!”
当然,玩笑都是说过就算,潘芸率部开拔,也不提速,以防贺璋六千骑军又这么杀回来,这官道之上,若是距离骑兵太近,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只是第六军早有准备,弓箭、拒马、长枪一早就准备妥当了,如果贺璋此刻敢掉头冲锋,那么第六军这差不多三千五百人就敢吃下他贺璋六千骑军。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被打得溃不成军的第六军,已经敢正面跟贺璋率领的东山军一决高下了,或许是从潘芸领第六军牙将开始,又或许是夜瞑之名响彻东山军大营开始,更或许是在无数个日夜刻苦操练想要报仇雪恨开始。
当贺璋率骑军回到后军附近时,潘山已经率部死死咬住了这一万四千刀盾兵,面对着手持长戟的一二军以及不断抛射的飞羽军、飞箭军,交战片刻东山军后军已是苦不堪言,只要举盾挡箭,便会被长戟找到破绽,一刺一划,白白损伤性命,可如果以盾挡戟,那么箭雨又会覆盖整支后军,攻也不是,守也不是。
即便是贺璋骑军回援,面对着如今的局面也是方寸大乱,若想绕到两翼冲锋,可潘山的飞羽、飞箭二军又不是吃素的,这六千骑军冲过去,还能剩下多少,能不能冲到已摆好阵型的拒马旁边都是问题。若是此刻歼灭追在他们身后的第六军,那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别说潘山不会放他们脱离战阵,可两军作战,最忌讳便是腹背受敌,如若让麾下将士知道身后还有追兵,那么士气必然一降再降。
贺璋自知大势已去,可他身为主帅,如果此刻一退,别说此战必败,就连东山军此次进攻牧国,都会宣告失败,但若此时不退,等到短兵相接,潘山率部再无人阻拦,他贺璋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不过须臾之间,贺璋便打定了主意,高声喝道:“所有骑军,随本帅冲锋!”
绕过刀盾兵阵营,骑军分成两支,如同洪流一般涌向长戟军,这样的行动也是出乎了潘山的意料,毕竟以骑军的速度,如果仅是绕到两侧进行冲锋,飞羽军、飞箭军也根本来不及抛射,但骑军虽能冲入长戟军阵营,但在冲锋过后也会被牢牢围住,再也撤不出去,毕竟六千骑军还分兵两支,想这样冲破几乎三万人的牧国守军,堪称天方夜谭。
可即便如此,贺璋仍是一马当先,不仅自己一身玄甲,就连座下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头的战马也是身披玄甲,挥舞着钩镰枪直入潘山大军之中,一边收割着牧国守军的性命一边喝道:“潘山何在,可敢与我一战!”
刀盾兵见主帅贺璋一马当先,当下都是连性命都不顾,狠狠杀入长戟军中,尽管对上长戟,刀盾吃亏不少,但如此一来,反而不用考虑牧国军羽箭,反而伤亡少了。
飞羽军孔祥也率军与飞箭军将领一道,长弓随意挂在身上,便抽出腰间长剑,冲向如同绞肉场一般的战阵之中,一时间,战阵内血流漂橹,东山军的将士们见此情景,早已心存死志,自然是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血赚,而牧国军虽兵力上有优势,可也经不起如此消耗,毕竟这些士卒们那都是牧国举国之力才招来的,潘山见情况不对,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时,赶忙喝道:“贼首贺璋,我等双方可号令手下将士暂且停手,你且与我狠狠杀上一场,若你赢了,拿走我潘山项上人头不说,我今日便放你等离去,若你输了,命丧于此不谈,还须下令手下将士投降,我潘山担保不伤他们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