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洪丽鹃就起床了,她来到窗前,望着外面,洪丽鹃也在惦记着小叔子,今天的阳光这么明媚,孟伟会不会醒过来,她的心里也很矛盾,小叔子把自己的妹妹给撞死了,她一直提示自己,这完全是个意外,孟伟有多痛苦,从他喝下毒酒这一举动就可想而知了,她这个做嫂子的,还是应该去看看小叔子。周艳艳也起来了,坚持早饭由她来做,洪丽鹃说:“那好,就熬小米粥再烙鸡蛋饼吧,多烙几张,吃过饭我去医院。”。就在这个时间里,孟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的额头包了块儿纱布,他一睁开眼,摸了一下额头,便痛哭流涕起来。一夜没睡的孟华看到孟伟哭着要拔手背上的正在输液的针头,一把按住了,他叫醒躺在靠背椅上的父亲,让他赶紧去叫医生,很快,值班医生和一个护士来了,医生让孟伟冷静,他给孟伟做了个简单的检查,问他这之前经历了什么,孟伟痛哭流涕的说,他开车撞死了自己的对象,他也不想活了,孟华训斥他:“你这是说的什么屁话!”。医生笑着对孟宪义说,孟伟能记起之前的事,这说明他的脑细胞没有受到毒素的损害,从他现在的情况来看,只需留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孟宪义并不知道事情的缘由,他反倒懵了,他瞪着眼睛对医生说:“秀秀是我儿子的对象,他说把秀秀给撞死了,这明明是在胡说八道嘛,你还说他脑子没有受到损伤,我看他是伤的不轻!”一旁两眼熬的发红的孟华示意医生可以走了,他来跟他父亲解释,护士见液体瓶见了底,她拔掉孟伟手背上的针头,从木架子上拿下吊瓶,跟栽医生后面离开了,孟华让孟伟先躺下休息,他把父亲叫到了门外的过道上,孟华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跟父亲说了,孟宪义听完后两眼发直,孟华要不是看到孟伟已经苏醒,他还是想隐瞒一段时间的,他就是怕父母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孟华轻轻拍了一下爸爸的肩膀,说:“爸,您没事吧?”孟宪义这才回过神儿来,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孟伟可是闯了大祸啦,他把秀秀给撞死了,鹃子和她家的人能饶得了他嘛!”孟华说,鹃子家的人都知道是孟伟把秀秀撞死的,可没有一个人怨恨过孟伟。孟宪义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到你和鹃子的感情 ”,孟华说,至少现在还没有。孟宪义和孟华进了屋。孟伟已经没有像刚醒过来的时候那么狂躁了,孟华告诉他,周艳艳的父母还有那个周大龙都死了,躺在病床上的孟伟一下子坐了起来,说“这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秀秀是他们家叫来的,却死在了上杨村,他们还有脸再面对秀秀的家人嘛。” 顿时,孟伟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低语道:“我这是身背了四条人命,更是死有余辜了!”孟华说“在爸爸面前一口一个死,你也好意思。”。孟华告诉他,公安局交警队已经把责任划清了,在这场车祸中,突然冲到路面上的小孩儿负主要责任,他由于突发情况而处理不当,应负次要责任,秀秀属于舍己救人,这场车祸,让交警队谢队副也棘手,小孩儿不满七岁,爹娘离了婚,都没在村里,家里只有一个老奶奶,你跟秀秀又是对象关系,你嫂子得知了事发的经过,决定不再追究,谢队副这才松了口气,他们的重点转移到了周家的另外三具尸体上,周艳艳的家人都喝了放有砒霜的汽水死了,周家院里就剩下了你一个喘气的,而且还是个外人,要说是有人下毒,你的嫌疑最大,好在周艳艳的爹留下了遗书,这事也才证明与你没什么关系,让大家疑惑不解的是,你把秀秀给撞死了,怎么还有心在人家喝起了酒?”。孟宪义现在人还是懵的,他只是在一边竖着耳朵听。孟伟沮丧的说,他的头在前挡风玻璃上撞破了,周艳艳的爹给他拿来半瓶药酒,让他把额头擦擦,免得感染,他心里难受,就一口气把酒都给喝了,后来发生的事,他就不知道了。孟华告诉他,这酒里泡了一种有毒的草药,叫草乌,草乌对风湿性关节炎有一定的疗效,估计是周艳艳的娘用来外擦的,幸亏酒里草乌成分含量不高,否则,当时你的小命就玩儿完了。孟伟嘟囔道,秀秀死了,他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还不如死了呢。孟宪义说话了:“你也别这么难受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这都九点多了,我去外面买点油条豆浆,咱们先把肚子填饱,再商量该怎么办。”孟华说,该办的都办了,秀秀的遗体昨晚已经火化了,骨灰盒也带回来了,怎么安葬,要看岳母的决定,他们现在都在这里,孟宪义说:“亲家母在你家呢,那好,一会儿我回去叫上你们妈去看看她,事到如今,就直接面对吧。孟华说他去买早点,孟宪义把他按在床上,说“行了,瞧你眼睛红的,你赶紧在你弟的床上眯一会儿。”孟华心里一松劲儿,两眼便开始打架了,亏了孟伟醒过来了,要不然,这时候他很可能是在医院办理往市里,或者是往北京的转院手续了,那他又要颠簸在路途上,从昨天和鹃子赶往上杨村到现在,孟华滴水没喝,粒米未进,眼睛都没有合一下,再去奔波,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现在好了,孟伟没事,他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他坐在孟伟的病床上,身子一歪,趴在床上就睡着了,孟伟下床把哥哥的鞋脱掉,把身体板正,又给他把被子盖好,自己去了外面,孟伟在走廊看到不远处的中厅里有根长坐椅,便过去坐了下来,穿着病号服的男女老少,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一个插着导尿管的中年人拎着塑料袋走过来坐在了他的旁边,孟伟看了一眼,塑料袋里已经有一层浅浅的尿液,泛黄的尿液里带着红色,孟伟感到很不舒服。他正打算站起来离开,一个护士领着两个农村打扮的人来到了他面前,护士指着他对来人说,他就是孟伟,护士又对孟伟说,是来找你的,护士说完扭身就走了。
上杨村从发生车祸到周家三人服毒自杀,出了这么大的事,消息迅速传遍了四村八乡,吴庄是离上杨村最近的一个村,这事也就传的最快,胡佳桃的爹胡民生在村头一听说是周大龙一家三口都死了,赶紧让儿子胡云发骑上自行车到周家去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回头好去告诉他姐姐,胡云发跳上自行车就向上杨村骑去,到了上杨村,胡云发看到罗媒婆正在周家院子外面跟一个红脸大汉儿争吵,从罗媒婆嘴里他才得知那个红脸大汉是上杨村的党支部书记,胡云发心里想,这罗媒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敢瞪着俩眼珠子跟村支书吵,就不怕支书以后给她小鞋穿,他倒是听听因为啥。
昨天下午,罗媒婆看着这四辆车离开以后,便准备锁上周家的院门。村支书穆世章送走了公社人武部的人,又指挥民兵把村民轰走,然后,过来管罗媒婆要周家的院门钥匙,穆世章说,这周家已经没有人了,这房子就得充公, 他打算把这里改造成为村里的活动室,罗媒婆不服气:“周家还有周艳艳呢,她没有发话,这房子谁也没有权利使用!”穆世章说,周艳艳已经不属于上杨村的人,这跟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是一个道理儿,既然这院子没人住了,就应该自动归属大队,因为这块宅基地是属于公家的,罗媒婆急了:“你这才是歪理邪说,周艳艳就算嫁出去的女,她也是周家的子嗣!朱支书,别怪我话说的不好听,您也是有两个女儿的人,难道等她们长大出嫁了,您跟您媳妇百年之后,您的房子是不是与您的两个女儿都没有关系了,也归了大队?”穆支书红脸成了绛紫色,有村民见罗媒婆跟村支书发生争执,又有人围了上来,罗媒婆在在人堆里看到了胡佳桃的弟弟,她指着胡云发说,周大龙有媳妇,他姐姐胡佳桃就是周大龙的媳妇,穆世章问:“周大龙和他姐姐领结婚证了?”“结婚证没有领,可两人早就睡在一个炕上了!”“没领结婚证两人就睡在一个炕上了,我还可以说他俩是通奸呢!”“他俩也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处在一起的,怎么是通奸呢,你是大队支书,说话可要负责任。”“这样吧,”穆世章让了一步,他指着胡云发说,如果周艳艳承认他姐姐是周大龙的媳妇,并且同意他姐姐住到这个院子里来,他没意见!罗媒婆说:\这话你是当着大伙的面说的!”,罗媒婆让大伙给做个证,只有几个人点头,多数人认为,罗媒婆跟大队支书鼎力相争,这里面肯定有她想要的东西,无利不起早,没有利,她值得跟大队支书脸红脖子粗的争吗?
罗媒婆不再搭理村支书,她带着胡云发回到了自己家中,罗媒婆让胡云发赶紧到县医院去找他姐,然后再和他姐在县医院找一个叫孟伟的人,她解释说,孟伟就是把到周家来帮忙的姑娘给撞死的司机,他是因为在周家昏迷不醒才被救护车送到了县医院,孟伟的嫂子叫洪丽鹃,洪丽鹃的弟媳妇就是周艳艳,他们昨晚应该是在火葬场办完了事,直接去了县城,你和你姐姐见到周艳艳,就说你姐名义上已经是周大龙的媳妇了,如果没出这档子事,两人就要领结婚证了,你们只求周艳艳承认胡佳桃是她哥的妻子,并且同意你姐带着两个孩子住进周家,让周艳艳写个东西,声明是她周艳艳同意的,最好是让周艳艳按个手印,她负责交给大队支书,事情就妥了。胡云发问,如果有了周艳艳写的这份证明,他姐就可以和两个孩子搬到周家的房子里住了?罗媒婆说:“这你是听到的呀,穆世章就是这样承诺的。”胡云发说,他巴不得他姐早点给他腾地儿呢,他姐带着两个孩子,在娘家连吃带住都两年多了,害得他对象迟迟不愿意跟他结婚,罗媒婆说:“也是,你家就那么一个房,你还跟你爹睡一个炕,把西屋腾给你姐住,你对象没嫌弃你,这在农村还真是少见。”胡云发说,一边是姐姐,一边是对象,他也作难,这回她是帮了他姐弟俩的大忙了。罗媒婆笑笑说,谁让她有一颗菩萨心肠呢,胡云发说他记性不好,罗媒婆就找出两张信纸,先在一张信纸上把需要找的人,应该说的事写在上面,又在另一张信纸上写了几笔。她告诉胡云发,让他姐见到周艳艳后交给她,罗媒婆扬起手上的信,特意强调了一句,这封信很重要,胡云发把两张信纸叠好装进兜里,他问罗媒婆,她为什么要这样帮他姐,罗媒婆说,他姐不能被周大龙白睡了,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 胡云发以为他遇到了善良慈悲的好媒婆呢,罗媒婆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她的意图,她看上了周家院里的那棵梨树,她只想每年梨子熟了,摘下来的雪花梨有她一半儿,这院子要是归了大队,只怕她连梨皮都捞不着,胡云发说,这没问题,他先替他姐把这事应下来了,罗媒婆说:“ 你先别承诺的太早,你姐住进来以后再说。”,胡云发昨天坐最后一趟班车赶到了县城,他把情况对姐姐说了,胡佳桃吃惊归吃惊,可她想到马上就会有了带着那么大院子的两套房子,她和两个孩子从此以后就有了永久的栖身之地,想到这些,吃过早饭, 胡佳桃便和弟弟在住院部一路打听过来,县医院的住院部本来就不大,两人在一楼的大厅里通过护士很轻松的就找到了孟伟。胡佳桃的儿子就住在三楼的内科。孟伟有些吃惊,专门来找他,肯定是与昨天的车祸有关,他用狐疑的眼神儿打量着胡佳桃姐弟俩,说:“我好像不认识你们?”胡云发说:“是,你肯定不认识我们,我们是来找周艳艳的。“周艳艳?”孟伟楞了一下说,周艳艳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呀,胡云发说:“我听罗媒婆说,周艳艳现在应该是在她大姑子洪丽鹃家,她是你嫂子吧?”孟伟点点头,胡云发兴奋的说:“姐,我们找对人了。”孟伟心里“腾”的冒起了一股无名火:“什么叫找对人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孟伟有一种在惴惴不安中被人骚扰的感觉,他警告两人:“别招惹我,当心我跟你们急!”说完,扭身要走,胡佳桃见孟伟生气了,赶紧上前解释,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说她一直在上杨村伺候周艳艳的家人,胡佳桃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也不掖着藏着了,她就是周大龙有名无份的媳妇,是周艳艳的嫂子,为什么这样说呢,她已经跟周大龙在一个炕上同眠共枕多日了,说好等她的孩子病一好,两人就领证办席,她便正式入住周家了,哪曾想周大龙和他爹、娘都死了,她不能伺候了周家人,身子也给了周大龙,到头来竟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她要找到周大龙的妹妹周艳艳讨个说法!胡佳桃说着,眼泪“噗噗”地滚落下来,明眼人一听这话就清楚这姐弟俩是冲着什么来的,可孟伟哪里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听了这番话,反倒有些自责,他开车把自己心爱的秀秀撞死了,本来就悲痛不已,结果后面还跟着搭上了三条性命,现在看来,是他间接的毁了胡佳桃的幸福,孟伟看着在他面前哭泣的女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孟宪义拎着油条豆浆走了过来,他惊讶的看着在孟伟面前啜泣的胡佳桃,呶呶嘴问道:“咋回事?”,孟伟哎了一声:“是来找我嫂子弟媳妇的,就是天明哥的媳妇周艳艳。”孟宪义说:“既然这样,我们先进屋把早点吃了,天大的事也不能饿着肚子。”孟伟只好向姐弟俩介绍说这是他爸爸,他让两人就坐在长凳上等着,他吃过早餐就过来,胡佳桃点点头说:“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孟宪义进到观察室就把酣睡的孟华叫了起来,孟华睁着朦胧睡眼,脑袋还是有点儿沉,他揉揉太阳穴说,他好像睡了很长时间,孟宪义说有个半个点儿吧,他让孟华把油条豆浆吃了,然后赶紧回家去睡上一大觉。爷儿仨几分钟就把油条豆浆吃了个干净,这一晚上的折腾,都饿坏了。等吃完了,孟伟说,走廊上有人来找周艳艳。孟华问道,“谁找周艳艳?”孟伟把胡佳桃姐弟俩的事跟哥哥说了,孟华冷冷一笑说:“这是上门来讨债的,她说跟周大龙上了床,是周艳艳未来的嫂子,周大龙和他爸妈都死了,周艳艳又在何集村,谁能证明?”孟伟说是上杨村罗媒婆叫她们来的,孟华知道罗媒婆,而且也知道罗媒婆是周艳艳在上杨村唯一信任的人了,孟华赶紧离开观察室去见胡佳桃姐弟俩,他刚一出门,就看见洪丽鹃从走廊走了过来。洪丽鹃是在门口护士值班处打听到孟伟住在观察室,她一直在努力缓解自己内心的纠结:秀秀在九泉之下一定不希望家里人怨恨孟伟,而且,孟伟现在也是生死不明,他能让自己成了这个样子,可想而知,孟伟当时一定是想死的心都有,作为孟伟的嫂子,她能不担心吗?洪丽鹃看到孟华,急走几步来到他面前,急不可耐的问道:“孟伟怎么样了?”孟华没有想到鹃子能来医院看望孟伟,他看了一眼大厅,注意到了长凳上有一男一女在向他这里张望,他让鹃子回头看,说:“那两个人是来找周艳艳的。”洪丽鹃连头也没回,盯着孟华说:“我现在最关心的人是你弟弟孟伟,他醒过来没有?”还没待孟华回答,一声呼喊:“嫂子”孟伟已经出现在洪丽鹃眼前,他“扑通”一声,就给洪丽鹃跪下了,抱住她的腿就嚎啕大哭起来,这动静可不小,好几个人见状都围了过来,胡佳桃姐弟俩也在其中,孟宪义也从观察室里出来了,洪丽鹃叫了一声“爸爸”便热泪盈眶。孟华把孟伟从地上硬拉了起来,他对鹃子说:“我们先进屋”看到孟伟被人拉着要进观察室了,胡云发想跟进去,胡佳桃拽住了他,示意他这个时候不要去打搅人家,姐弟俩又回到大厅里坐在了长凳上,胡佳桃说,她上楼去看看儿子,一会儿就下来,胡云发说他在这里守着,他让姐姐别耽误时间太久了,看着胡佳桃上了楼,他便扭过头来,俩眼珠子死死盯着观察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