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出门刚走出几十米,就见何猛子拎着包点心,兴高采烈的走了过来,猛子一到秀秀跟前就说:“秀秀,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对象了。”,秀秀把他拉到僻静的地方,故意板着脸告诉猛子,让他别高兴的太早了,猛子以为情况有变,一下子紧张起来,秀秀说,丑话先说在前头,她将来是要带着大哥嫁给他,并且,结婚以后她俩共同照顾大哥的生活起居, 愿不愿意!猛子舒了口气,拍着胸脯说:“你吓死我了,这还用说吗!”,他爹找到猛子说秀秀妈同意秀秀嫁给他了,还要求他马上跟秀秀到公社去领结婚证,猛子高兴得差点没跪在地上,老天真是开眼,竟如此眷顾他这个穷小子。现在,一听秀秀提出的条件,猛子笑了,说,这算什么,只要秀秀同意跟他结婚,什么条件他都答应秀秀。猛子暗自得意,他又不是没有和秀秀一起照顾过天晴哥,周艳艳来的那天晚上,他跟秀秀还有天晴在她家西屋一起吃饭,他喂天晴哥吃鸡肉,秀秀给他哥擦嘴,夹菜,那种温馨的场面迄今他记忆犹新,猛子“哧哧”的笑了,秀秀问他笑什么,猛子说,那天在他家吃晚饭,他俩就像一对夫妻一样在照顾天晴,那个场面好温馨。何猛子鼓起勇气去她家求秀秀的妈妈同意把秀秀嫁给他,其中就有这个因素在里面,结果,吃了个闭门羹,猛子回家哭了一场,他爹说,人家秀秀是天上飞的白天鹅,你是在地上蹦跶的癞蛤蟆,做做梦可以,你可倒好,动起真格的来了,咱家祖坟没有冒这股青烟儿!没想到,才过了两天,秀秀就答应嫁给他了,这幸福来的太突然,猛子自己都不大敢相信。秀秀开始埋怨他了,那天晚上他就不该离开天晴到东屋去瞧热闹,如果他在西屋盯住天晴,怎么可能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情,猛子说,是,他当时要在西屋挡住天晴哥,天晴哥手指头保住了,他的脑袋没准儿就被他当西瓜开了瓢。归咎下来,罪魁祸首还是秀秀放在西屋的那把菜刀。秀秀沉默了,猛子说:“所以,我们结婚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天晴哥,我会把他当我的亲大哥对待。”,秀秀的笑容这才重新回到了脸上。秀秀叮嘱他,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猛子立刻站直,举起右手:“我发誓!如果再说,就遭天打五雷轰!”他褂子的腋下都开了口,秀秀把猛子高高举起的手拉下来,“傻样,就会一句天打五雷轰。”猛子想起了在秀秀娘面前也是这句词儿,便“嘿嘿”的笑了,他一把抓住秀秀的手,猛子还想找找那天晚上抱住秀秀那种柔软的感觉。秀秀想挣脱开,使劲儿甩动他的手:“大白天的,当心让人看见 ”,猛子毫无忌惮:“领了证你就是我的媳妇了,还怕被人看见!”秀秀又说:“点心沁出的油别蹭在我衣服上了!”猛子这才松开手,把点心递给秀秀说:“黄老瘸的侄子给他在城里买了个做蛋糕的烤箱,今天开张,刚出锅,喷香,村里好多人在买。”秀秀拿着蛋糕说:“你家弟妹多,带回去给他们吃吧。”猛子说,这是他爹娘的一点心意,她不收下就是嫌弃他们家。秀秀接过蛋糕,从兜里拿出钱塞到猛子手上,说,这是她妈妈给他买新衣服的钱,猛子不要,秀秀说:“你穿上新衣服我脸上也有光,瞧你这衣服破的,买两件换着穿。”,猛子一听,笑嘻嘻的把钱装在了兜里,猛子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公社领结婚证?”“我三哥明天回来,这么大的事对他要是先斩后奏,他的脾气你是领教过的,后天吧。”,猛子又紧张起来:“天明哥知道你要嫁给我,还不得揍我一顿!”秀秀胸有成竹:“ 他要敢说一个不字,我就不去周艳艳家,到时候看谁难受。”,猛子真情流露出来:“ 你去周艳艳家伺候她一家,我心里最难受。”,秀秀说:“没事,周艳艳的哥哥找到媳妇我就回来了。”有人从墙角在往她们这里窥望,秀秀让猛子回头看,猛子一扭头,那张脸闪进了墙角,他问:“谁呀?”秀秀抿嘴一笑:“你爹。”
第二天,郑淑玉搭上去县城的早班车,赶到了女儿洪丽鹃家。洪丽鹃身体有些不适,正在家里休息,郑淑玉一进门,抱住鹃子就失声痛哭,把还没来得及说话的鹃子给吓坏了,她把妈妈扶到床上,又是拿热毛巾给妈妈擦脸,又是给妈妈冲牛奶,郑淑玉心里的难过随着眼泪的冲涮好受了一些,郑淑玉攥着女儿的手,说:“鹃子,家里出大事了,你大哥把自己的左手用菜刀剁掉了两个指头”,这话一说,吓得洪丽鹃一下子甩掉了妈妈的手,站在床边瞪大眼睛望着妈妈,半晌说不出话来,郑淑玉眼泪又流了出来,她用放在床头的毛巾擦干眼泪,带着鼻音说,当时她死的心都有,鹃子再一次偎到妈妈的身边,让妈妈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郑淑玉便从头到尾把事情的经过跟鹃子说了一遍,洪丽鹃在听的过程中,强忍悲痛,始终没插一句话,可是听到最后,鹃子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噗噗”地从脸颊上滑落下来,等妈妈说完,她一句话没说,拿过放在床头上的毛巾,进了卫生间,洪丽鹃把卫生间的门反锁上,在水池旁拧开水龙头,洪丽鹃用毛巾捂住嘴便“呜呜”的哭了起来,大哥是鹃子心里最尊重的人,大哥精神已经分裂,现在肉体上又在自残,生生剁掉了手指,十指连心,兄妹连情啊,鹃子想想就疼,还有秀秀,正是花季少女,就跟猛子去领结婚证,这都源于天明跟那个周大龙的妹妹,世界如此之大,天明想处的对象怎么偏偏就是周大龙的妹妹,大哥的手已然无法挽回,但秀秀决不能贸然跟猛子领结婚证,否则,秀秀这一步走错,人生一辈子就完了。她要跟妈妈赶回何集村,她要去阻止秀秀和天明,洪丽鹃把毛巾在水里搓了几下,擦了把脸,拉开盥洗室的门,看到妈妈站在门口。
郑淑玉一直在门口守着,她听得到鹃子在里面哭,她想,鹃子哭一场心里会好受些,所以,她并没有敲卫生间的门。
洪丽鹃把妈妈重新扶到到床边上,看到放在桌上的奶妈妈没有喝,洪丽鹃说,她去重新冲一杯,郑淑玉说,不用了,她过去把杯子拿起来,一口气喝干了。郑淑玉问鹃子,她大姨走了吗?洪丽鹃说,大姨都走好几天了,走之前大姨把老房子的钥匙交给了她,还留下了一个存折和一千块钱,大姨说存折上有六千块钱,那钱是姥爷留下的一个古董,姨夫去北京看茜茜姐的时候,在琉璃厂把古董卖给了一家古玩店,她能为妈妈做的也就这些了,大姨说,她这一走,也不知道姐妹俩还有没有再重逢的机会,大姨让她转告妈妈,每年清明节给姥爷、姥姥上坟扫墓的时候替她多烧点纸,郑淑玉听着,早已是泪水涟涟,泣不成声。洪丽鹃等妈妈平静下来,从柜子里把一串钥匙和装着厚厚一沓钱的信封拿出来交给了妈妈,郑淑玉只接过了钥匙,把信封挡住了,说“这钱就算姥姥给莎莎这五年的压岁钱。”鹃子不同意:说“妈,现在家里正是用钱之际,您还是把钱用在关键的时候吧。”郑淑玉说:“要不这样,钱先放在你这里,等天晴出院了,我就带他到城里来住,那时候把钱给我也不迟。”“这样也成”洪丽鹃把钱收好后,她跟妈妈说,要赶紧制止秀秀这种荒唐的做法,秀秀还年轻,有大把的好光景在等着她呢,孟华说,现在县里各个单位都需要有文化的人,给秀秀找份工作不难,最好她陪妈妈回去一趟。郑淑玉说,她也是前思想后,左右权衡,只能是这样,秀秀领了结婚证,周家才不敢打秀秀的歪主意,也只有秀秀到周艳艳家去照顾她的家人,她才肯嫁给天明,这里面有两个问题,第一,秀秀固执得很,她坚持要去,这傻丫头说这是她为洪家做贡献的时候到了,她希望能看到她哥高高兴兴的把周艳艳娶进家门,第二,天明跟周艳艳两人一见面就对上眼儿了,一个是非她不娶,一个是非他不嫁,周艳艳本来是冲着换亲来的,见到天明就一改初衷什么都遂了他的意思,天明被她迷得都找不到北了,你说让我咋办,说实话,周艳艳人长得不错,又能干,跟她哥周大龙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根本就不像一个爸妈生的。天明今年已经二十五,周艳艳也是二十四,都老大不小了,两人想选个好日子就把婚结了,凭心而论,周艳艳为她多病的爸妈包括她那个混蛋哥哥考虑,没有错,但她不应该变着法打秀秀的主意,我害怕的是,秀秀到了周家,周家人为了传宗接代,配合周大龙把秀秀糟蹋了,所以我才让秀秀跟猛子领的结婚证,秀秀在婚姻上有了法律的保护,至少周家不敢胆大妄为,那天晚上我伤心就伤心在天明心里非常清楚我为什么坚决不同意秀秀去周家,却偏偏站在了周艳艳一边为她说话,置他妹妹的安危于不顾,我难过落泪是因为连我说话的权利都被天明给剥夺了,现在我已无力再保护我的秀秀。郑淑玉说到这里又哽咽了。洪丽鹃说:“ 所以您失控了,嚎啕大哭,我大哥听到了,悲剧就发生了。”郑淑玉点点头,说:“事到如今,你让妈妈制止秀秀,就算不让秀秀跟猛子领结婚证,也不让她去周家,周艳艳只有这么一个要求都没有答应她,她还能跟天明结婚吗,她不跟天明结婚了,天明那狗脾气谁受得了。”洪丽鹃点点头,她太了解天明了,打小他就是个愣头青,让妈妈这么一说,鹃子有点犹豫了,说话都少了些底气,她同意妈妈的看法:“也是,问题就在天明这里。”洪丽鹃问妈妈,她让秀秀跟猛子领结婚证秀秀有什么反应,鹃子觉得秀秀读了高中,心气应该挺高,妈妈这样冷不丁强迫秀秀跟猛子处对象,领结婚证,秀秀一定会又哭又闹,即使答应妈妈,也是穷于应付,她不会真的去干这种傻事,如果是这样,鹃子愿意帮秀秀说服妈妈。“啥反应,高兴着呢,看得出来,她暗地喜欢猛子,等于我无意间撮合了这死丫头,”洪丽鹃一听顿时无语了,她脑海里突然把自己和大姨与秀秀和妈妈叠加在一起,洪丽鹃发现秀秀完全继承了妈妈的衣钵,开始走妈妈的老路,唯一不同的是,爸爸比猛子优秀了不知多少倍,她觉得拿猛子跟爸爸作比较,是亵渎了在九泉之下的爸爸。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话没错,洪丽鹃彻底妥协了,鹃子想,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想管家里的事,又不想得罪家里任何一个人,不管怎么说,妈妈在这个家还是一家之主,既然是妈妈的安排,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洪丽鹃看看桌上的闹钟,对妈妈说:“您先歇着,今天中午就不在家里做饭了,我到食堂去打现成的,孟华中午一般都不回来,吃了饭,咱们去大姨留下的老房子去看看,那可是妈妈出生和成长过的地方。”郑淑玉说:“人生漫漫,现在感觉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离我实在是太遥远了。”鹃子望着容颜憔悴的妈妈,心里说,那是因为家里这几年糟心的事太多,把妈妈心中仅存的幸福时光都消磨殆尽了。
晚上,郑淑玉和孟华一家就住在了老房子,郑淑玉搂着外孙女莎莎,莎莎活泼可爱,小嘴“叭叭”说个没完,逗得郑淑玉忍不住“咯咯”的笑出了声,她觉得,是莎莎荡涤掉了这几天积郁在她心中的一团阴霾,让她暂且忘掉了忧愁与悲伤。洪丽鹃趁着妈妈在大客厅跟莎莎玩儿的空当,把孟华叫到了屋里,她原原本本把家里发生的事跟孟华说了,孟华为天晴砍掉了手指唏嘘不止,他冷静下来说,天明跟了周大龙的妹妹,等于我们就跟周大龙成了亲戚,跟那种人搭亲戚,丢人!最讨厌周大龙这个人的还有大姨夫,他们知道这事不知该作何感想。洪丽鹃说,反正以后妈妈和天晴就在这里住了,跟天明不走动就跟断了关系也没啥两样,姨夫离得更远,眼不见,心不烦。孟华叹了口气,说“秀秀可惜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把秀秀介绍给我弟孟伟呢。”鹃子也感到惋惜,不再因为两姐妹嫁给两兄弟心存顾忌,可事到如今,说啥都没用了。她一声叹息:“哎,到哪会儿说哪会儿的话,现在的问题是秀秀去不去周家,直接牵扯到了天明的婚姻,天明可是说过,他要管大哥和妈妈一辈子,就因为这个,天明也不太好找对象,如今总算找到了一个他满意的对象,我这个当姐姐的真不好拆他的台。”洪丽鹃又对孟华说,她妈妈是不是把问题想得过于严重了,周大龙已经是个瘸子,秀秀有手有脚,他又能把秀秀怎么样。 孟华说,周大龙一条腿是废了,可又不影响他那个功能,万一他爹娘想让周大龙给他们周家传宗接代,找几个他们本家亲戚把秀秀按住,周大龙就可以把秀秀强行霸占了,这种事在农村不稀奇。洪丽鹃惊讶了:“这么可怕,你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呀,这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孟华说:“你不是在沈阳你叔叔家呆了两年嘛,这种事情你肯定是知之甚少。”鹃子叹了口气,说:“看来妈妈让秀秀跟猛子领结婚证还是正确的。”孟华摇摇头,说“只能说吓唬安分守己的人还可以,周大龙能安分守己吗!你可没看到他耀武扬威的时候,文革的时候,好多人都能被他那个凶巴巴的样子吓得尿裤子,更不用说他动手打人了,总之,只要他那种心术不正的人存在,邪恶就会永无终止,关键就看周大龙的爹娘是不是正直的人,是否能管得住周大龙,不过,他们都是一家人,胳膊肘能往外拐?指望他们护着秀秀,我看悬!”这番话,让洪丽鹃一晚上都没有睡踏实,而睡在曾经是爸妈卧室的郑淑玉,把挂在墙上的一家四口的老照片取下来,抱在怀里足足哭了小半夜,爸妈养育了她十九年,她离开爸妈也整整十九年,她是以怨报德,郑淑玉尤其觉得最对不起的人是她的妈妈,就是因为妈妈坚持反对她嫁给洪景山,十九年她再也没有踏进这个让她日夜思念的家,而事实证明,她错了,她真的大错特错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她何止是吃亏,是倒霉一辈子,现在她相信,这两句话绝对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郑淑玉突然吃了一惊,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让秀秀嫁给猛子,等于是让女儿在步她的后尘,郑淑玉要想法赶紧阻止秀秀和猛子到公社去领结婚证,她要把自己的想法去告诉鹃子,洪丽鹃推门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