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的最高目标是宰相,只有宰相才能名留青史,代表了最高荣誉,有的老臣拜相无望,为个使相头衔甚至连老脸都能舍弃。
李宗闵与老牛年纪相仿,同年登科,早年轨迹完全相同,直到征讨淮西,裴度调他随行去往北路行营,老牛却随烦了去唐邓。当时他还心有窃喜,以为裴度作为宰相自然比烦了能量大,自己仕途先好友一步。
结果他升的虽然不慢,可老牛却是火箭般的先任邓州,再任淄青,再后入朝,如今与李德裕并驾齐驱,已是名满天下的重臣,离拜相只差一步,他却还在淮南,入朝遥遥无期。这让他懊恼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老牛和李德裕同属安西一系,在朝中互为奥援,背靠邓国公这棵大树,前途光明无比。裴相辞相外任,皇帝却没有再招外臣入朝,明显对现在的架构很满意,若无意外,新君登基之日,便是牛李拜相之时。
地方官员看的不是辖地贫富,看的是政绩,比如老牛和李德裕之前在唐邓,蔡州,后又出任淄青与魏博。这种地区有挑战性,更得朝堂瞩目,即使有些过失也都能理解,不出乱子便已是大功,稍微有点成绩就是上下称赞,妥妥的升官快车道。
而扬州这种安稳富庶之地,做的再好都是应该的,所以并不适合求上进的官员,更适合大臣享福养老。
这便是李宗闵的焦虑所在,老牛和李德裕眼看都要拜相了,自己还在扬州蹉跎,待新君登基,架子已经搭好,他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入朝,被拉的车尾灯都看不到了。
地方官员升迁,要让朝堂注意到你才行,可搞出动静并不容易,当听到烦了说扬州大有可为,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心情,两眼放光的道:“还请郎君指点!”。
烦了沉吟片刻,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损之对去岁变局有何见地?”。
李宗闵思索许久,摇摇头道:“纷杂无比,实不知郎君所指”。
去年发生的大事太多了,梁守谦叛乱,皇帝大杀宦官勋贵,朝廷清理冗官,改革税制军制等,每一件都有巨大影响,可他没想到那些跟自己和扬州有什么直接关系。
烦了提醒道:“损之以为,去岁科举有何隐情?”。
李宗闵一愣,去年大考,皇帝特旨不论出身,不用投卷,任何人都可参加科举,而且取士达六十多人,为大唐开国以来之最。这事不小,可去年发生的大事实在太多,反而显得不太起眼。
影响倒是不复杂,皇帝大力提拔寒门读书人,以制衡世家勋贵,可这事儿跟扬州有什么关系?
遂试探道,“郎君之意,在扬州大兴文教?”。
这确实算政绩,可扬州本来就文教兴盛,这东西也不是短时间就能看到成绩的,搞不出什么大动静。
烦了摇摇头,缓缓道:“不论出身,出身,出身”。
“出身……”,李宗闵喃喃重复一句,猛然抬头道:“出身!”。
他明白了烦了所指,没错,就是贱民。
大唐有不少官奴婢和私奴婢(主要来自战俘和其后代,犯官家眷和后代),而大唐律规定,官私贱民,类比畜产。
也有不少人认为这是不对的,人毕竟是人,不能当成畜生对待,一代贱民就罢了,世代为贱民实在太过分。可达官贵人们享受了奴仆带来的利益,又怎么会去动自己的钱袋子,所以贱民制根深蒂固。
可去年皇帝竟然下旨,不论出身参加科举,这里大有深意,也就是说,皇帝竟允许贱民科举做官……
去年没有贱民出身的人参加科考,更没人考中,可这事不在于有没有贱民考中进士,而在于皇帝的态度。皇帝开了这个头,很可能是试探,朝堂却无人响应。
无论朝堂什么风向,扬州若向贱民制开上第一炮,天下瞩目是肯定了,想不被注意都难!
李宗闵对烦了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事儿确实能搞出大动静,继而引起皇帝注意。而且相对来说风险不大,就算不能升官,一个仁字先挣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