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没猜错,你是宋公子的表妹苏雪意吧?”卫菽晚清泠泠的声音,将她的真实身份揭穿。
苏雪意紧张的落泪不语,一旁苏氏却是疑惑起来,明明外甥女打从投奔了宋家,便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去,也是扮作小厮模样,照理说京中不应有人认出她才对。
这时孙绿蓉却将此前的种种不对劲儿联系到了一处,一个合理的推测清晰起来,惊愕又愤慨地指向宋子忱:“我说刚刚在大堂你怎么同这小厮眉来眼去,还有方才摔倒时将她抱进怀里……”
孙绿蓉的手又移到苏氏身上:“你还说他们是情同手足,我呸!”
听夫人一通排揎,卫政茅塞顿开,怒目射向宋子忱:“难不成这个孩子是……你的?!”
宋子忱自是不敢认,心虚地暗觑一眼自己父亲。
苏雪意有孕一事宋老爷并不知,今日登门退亲是被苏氏怂恿来的,纯是为了顾全靖王府。
事情闹至这般尴尬,宋老爷乜了眼苏氏,又乜了眼不争气的儿子,重重叹一口气,甩袖离去。
苏氏也没脸再替儿子周全,急着想要追上辩白一二,却突然听见身后外甥女带着哭腔的一声“姨母~”。
苏氏不大情愿的退回来架起苏雪意,和儿子一左一右扶着,狼狈昭彰地往外走。
“来人,将这里还有照水堂的碗碟茶具全收走丢了,再将桌子椅子给我仔细擦个十遍八遍!熏艾去晦气!”
孙绿蓉有意扬高了声量,说给宋家人听。
已行至门外的苏氏顿了顿脚,似有不服,但很快复又继续朝前走了,全然没了来时的气焰。
马车上苏氏百般认错,宋老爷始终未说一句,待回了府中更是径直去了偏房。
苏氏怨怼地看着窗外,身后传来外甥女虚弱的声音:“姨母,都怪我……我这就去堂前跪着,直到姨父消气为止……”
说着,她便作势要从床上起来,宋子忱连忙将她按住:“雪儿,母亲不会怪你的!”
“行了,你都还病着呢。”苏氏心里终究不落忍,回到床边安抚她:“你姨父是因为在卫家吃了瘪,不是真生咱们的气。你好好养身子要紧,刚刚府医也说了,这一胎能否保住还得看你自己,不可再悲愁愠恼。”
出来时,宋子忱担忧地小声问母亲:“经此一闹,父亲可还会同意雪儿嫁进来?”
苏氏悠悠叹了一口气:“那得看卫家会不会张扬此事……”
若闹到满京城皆知,退亲是因宋家儿郎负心毁约无媒苟合,想来是不会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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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西坠,余晖洒满庭院,铺了一地醉人又迷离的酒红。
卫菽晚披衣坐在窗前,透过窗隙看着廊下光影往来,不一时便见妙香引着一位身穿凤仙紫的姑娘往这边来。
“姑娘,盛家小姐来了。”一旁紫俏也出声提醒。
卫菽便起身回到榻上,紫俏帮她放好引枕盖好被衾,又回头将窗子关严。
此时那紫衣姑娘也被延入屋内,远远便喊道:“菽晚姐姐,我回京才听说你昨日落了水,身子可要紧?”
清脆急切的声音穿过坐屏,入了卫菽晚的耳,她应声咳了几下。
盛云绕过屏风时,看到的恰巧就是卫菽晚伛着身子拿帕抵在唇畔的一幕,真真儿像极了书中可怜的黛玉。
盛云步子愈发急切,坐到床畔便紧握住她的手:“菽晚姐姐,一日不见你怎就病成这样了……都怪那个宋子忱!”
昨日盛云随母亲去城外的落云寺,今日过午才回来。路上便听说了卫菽晚落水的事,又因昨日被请来卫家的府医就是盛家的,故而连后续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菽晚姐姐你说,那个女人肚里的孩子是不是宋子忱的?!”
“算了,是或不是都随他们吧,我既与他退了亲,往后便再无瓜葛了。”卫菽晚一脸的看淡,可越是这样,越是激起旁人心中的不忿。
盛云气得皱眉:“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怎么也要打一顿吧!”
卫菽晚被她逗笑,抬手在小姑娘雪腮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下:“盛家翰墨书香,都人士,君子女,怎就养出你这一身反骨来?不是击球走马,就是弋射渔猎,如今连人也敢打了。”
盛云也不躲,只不满地嘟了嘟嘴,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脸上仍有一丝稚气:“骑射也是六艺之一,怎就比舞文弄墨粗鄙?”
卫菽晚松了手,又体贴地帮她揉了揉:“好好好,不粗鄙~只是宋家好歹大邺旧贵,岂是随便叫人打的?宋家这样的门楣,最在意的便是声誉。”
“对了阿云,此事你既已知晓便罢了,切不可再往外传。若是人尽皆知了,宋家的声誉也就毁了,届时恐怕连靖王府那头也要生出变数来……咱们还是留一线的好。”
这话虽是叮嘱,可在盛云听来反倒醍醐灌顶!
小姑娘一双水杏眼顿时点亮一般,冒着精光。
是了,比起打一顿来,声名狼藉、人人唾弃,才是更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