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绝大多数生物都喜欢小孩,懂得行气的宝马更是通灵,稳稳地将小王林驮在背上,走路都小心翼翼。
王弋也不批奏章了,坐在摇椅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儿子骑马,好不惬意。
奈何美好的时候总有人会出来煞风景,一道女声在王弋身后响起:“这马真漂亮,给个小孩儿骑着实浪费了,应该随大将征战沙场才对。不如……”
“呦!稀客稀客啊,这不是郭夫人吗?”王弋头也没回,直接打断,阴阳怪气道,“是哪位好心人给你放出来啦?还想和自己的侄儿抢马,是一点儿面皮都不要了啊!”
来人正是甄道,听到王弋的话不自觉嘟囔一声:“小气……以前我要什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得到的就是一个巴掌重重扇在后脑勺上,紧接着便传来甄姜的怒斥:“给你的东西还少吗?本宫还给你脸了,你怎么不要呢!让你抄的书抄完了吗?”
以甄道的武艺,想要躲开甄姜的巴掌轻而易举,可是她不敢,只敢硬生生接下后在心中生闷气。
更可气的是此时王弋还在一旁拱火:“本以为是坐牢,没想到是受刑啊。啧啧……这可真是苦了知书达理,温柔婉约的郭夫人喽……”
“你!”
啪!
甄姜又是一巴掌,冷哼:“不懂礼数。”
“殿下……”甄道拖着长音,扭了扭身子说,“臣给您行礼了……”
“你就是挨揍没够。”王弋转过头,白了一眼甄道。
果然,甄姜又是一巴掌。
“阿姊……打痴了……”
“痴了最好。”甄姜都懒得看自己妹妹一眼,还出言讽刺,“痴了,那郭奉孝也养得起,也省得你郭夫人老来我王家要东西。”
甄姜的话很重,甄道听得眼泪都在打转,嗫嚅:“阿姊……我知错了。”
“行了,行了。”见甄姜还要骂,王弋赶紧拦住,对甄道说,“最好能知错就改。阿姜收拾了你,那郭奉孝也跑不了,我也得收拾他。你们两个是真野,放出去了谁也管不住。”
“都是你纵容的嘛,嘿嘿……”甄道跑过来坐到椅子边的地面上,没皮没脸,“你说随便打,奉孝当然随便打喽……”
“唉。”王弋一声叹息,随口问,“你也算是上过战场了,感觉如何?要不要给你组个娘子军?”
“不要。”说到正事,甄道果断摇头拒绝,“女子本就柔弱,像我这样的乃是万中无一,训练起来更是麻烦。军中强者为尊,我不知道有几人能有奉孝那样的谋略,但像我这样武艺的怕是难找,女子成军根本服不了众。”
“我也就说说,到那里给你找那么些人去?”
“姐夫,我想好了,我想要读书,多读书。”
“哦?”王弋闻言大惊,转过头去诧异地问,“莫不是抄书抄坏了脑子?你怎么会想读书呢?”
甄道却看向远方,眼神中充满了茫然说:“以前我也觉得自己不用读书就很聪明,其他人都没我聪明,后来我发现奉孝比我聪明很多。可这次出征我才发现自己所谓的聪明不过是些小聪明,很多事可能连军中将校都比我看得明白,更不要说那些文人了。我真的想看看奉孝到底有多聪明,可是我越努力看,越是看不清……”
王弋和甄姜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此时只有一句话——果然年纪大了,心就收回来了。
“读呗。”王弋对甄道的想法非常支持,“你想读什么就读什么,太学院里有你一辈子都读不完的书,不懂的就去找康成公。”
“嘿嘿……那姐夫能将林儿的马借我代步吗?”甄道转过身来跪在地上,看向王弋的眼神中全是小星星。
有那么一瞬间,王弋和甄姜都觉得自己之前出现了什么错觉,居然会觉得甄道能有个正经长大了。
王弋气得一把将甄道脑袋推开,没好气道:“这匹马是儁乂在战场上为我夺的,你不是有本事吗?战场我给你准备,你自己去夺吧!”
儁乂……张儁乂……张合!
听到这个名字,甄道心中怒火就止不住往上涌,拳头攥得紧紧的。
不过以她的性格,早已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借助王弋进行政治迫害。
“姐夫,我有一件事求你。”甄道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听说张儁乂有个儿子?哼,张儁乂那么厉害,想必儿子也是个练武奇才吧。姐夫你看我怎么样?做那小子的师傅绰绰有余吧?”
“别给我找事啊。”
“可是……”
“别给我找事。”王弋忽然斜了甄道一眼。
只一眼,散发出的压迫力便不敢让甄道多说一句。
甄家家主死的早,甄家这一代大部分时间都是甄姜撑起来的,甄道又早早跟随在王弋身边,很清楚王弋对于甄家意味着什么。
与其说王弋是甄道的姐夫,不如说王弋是甄家真正的大家长,可以一句话决定甄家任何人的生死。
不过甄道还是有些气不过,赌气般狠狠靠在了王弋的椅子上,抿着嘴一声不吭。
王弋也懒得理会她,给甄姜腾了个位置,轻声问道:“今日有人提出让几个小子去读书,这件事你怎么看?”
甄姜挥退侍女,大方坐下,反问:“他们想将手伸向后宫吗?”
“是,不过被我按住了。”
“你应该直接按死他们,需要我做什么吗?”周遭的气温似乎随着甄姜的语气逐渐变得冰冷,或许有些人早就忘了,甄姜是一个进攻欲望极其强烈的人,她绝不允许有人染指自己的地盘。
王弋伸手搂过爱人,轻声安慰:“按死是不可能的,就像是野草,斩不尽,诛不绝。”
“那就做个花匠,多修剪修剪,总有一些胆小的野草不敢发芽。”
“在动手啦,在动手啦……”王弋拍着甄姜,也不知是在和她说,还是在和自己说……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王弋将几个孩子都叫过来一起玩耍后,天色不知不觉便已暗淡。
其实他很留恋这种生活,可惜这样的生活注定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岔路口,驻足休息可以,想要常住却是万万不能的。
当夜晚过去,阳光再次洒向大地,迎接王弋的却不是美好。
洗漱完毕后,王弋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平日里等在门外的吕邪不见了。
要说吕邪出了意外,王弋是万万不信的,可除了生死,几乎没什么事能阻止吕邪伺候王弋,王弋也早已习惯了吕邪跟在身边,如今这人哪去了?
他还在这里奇怪,刚好王镇带着侍从前来问安,还未等王镇开口,他便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王镇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道:“父王已起身批阅政务,儿臣怎能懒惰?”
“你还在长身体,应该多吃多睡,我也用不着你小子帮我做什么。”
“父王,清晨朝气充沛,适合读书习武。儿臣愚钝,不能帮上父王的忙,只能勤勉一些。”
“你活得比我还老。”王弋摇了摇头,看着高高瘦瘦的儿子有些无奈。
王镇在外貌上完美的避开了王弋,长得很像甄姜,又高又帅,一幅浊世佳公子的样貌,将来肯定能迷倒无数人,只可惜性子也不知随了谁,既不像王弋也不像甄姜。
不过王弋想到王斌,忽然又觉得王镇可能真就随了王弋的性子。
想到这里王弋笑着摇了摇头问:“你看到吕邪了吗?”
“回父王,儿臣没看到……嗯?”王镇还想否认,却听到身旁小宦官正对他耳语,听完后他立即将小宦官拉到王弋面前呵斥,“君子无不可告人之密,你说。”
小宦官都傻了,他本事想让王镇有个在王弋面前表现的机会,哪曾想要自己面对王弋?根本不敢说话,在王弋面前直挺挺跪下了。
“起来,起来。”王弋见状差点没笑死,转头喊道,“阿姜,出来看看你的好儿子,哈哈哈哈……”
甄姜其实就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也是眼前一黑,她着实有些不明白,自己是个人精,王弋骗起人来那眼神真诚到别人怀疑都会产生负罪敢,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憨憨的儿子。
“殿下……”甄姜走过来用眼神勾了一下王弋,撒娇般哀求,“他不是您的好儿子吗?镇儿也不小了,是时候带他去长长见识了……”
看着甄姜千柔万饶的眼神,王弋下意识揉了揉后腰,赶紧答应:“行行行,老牛就是老牛,不是神仙。”
“呸。”甄姜的脸一下子红到脖颈,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生的傻小子,飘飘然回房去了。
王弋咧嘴笑了笑,问小宦官:“你知道吕邪哪去了吗?”
“殿下……殿下……”小宦官颤颤巍巍,半天才讲明白,“干爹……干爹……发了火,去少府了……”
“哎呦,吕邪都有儿子了?不错,不错。知道少府在哪里吗?”
“知……知道……”
“前边带路。”王弋起身拉住王镇的手,向少府的方向走去。
嘴上说得轻松,其实他心里相当烦闷,少府啊少府,怎么老是少府?但凡和钱沾上关系,怎么破事儿就那么多?
一路无话,离着老远王弋就听到皮鞭抽人和哀嚎的声音,王弋止住脚步问王镇:“你觉得会是谁在挨揍?”
王镇沉吟了一会儿,才十分认真地说:“回禀父王,您早上没有见到吕总管,想必他已经来这里很久了,定然不是什么小案子。前些时日您刚刚清查过少府,今日少府又起波澜,儿臣实不知是谁挨打,只知道挨打的人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