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公和文王甚至在礼乐诞生之初,便已经预料到,仅凭礼乐,不足以长久维持整个人间的平静。
他们能够预见礼乐的崩坏,但却无法预测未来世界的走向,因此,他们留下了很多能够影响未来的力量。
他们对礼乐必然的崩塌,无能为力,只能将眼前无法预测、无法解决的问题留给了后人,期冀有人能继往开来。
什么又是继往开来呢?继承的同时,去探索、去发现另外的出路。
太公和文王选定了很多人,而他也是其中一个。
遗憾的是,八百年来,被选中的人虽各自努力,找到了无数条看似可行的道路,但社会秩序依旧在持续崩塌。
这些人失败的原因,无非是太过急于求成,太过追求推陈出新,而他们的推陈出新,都过于片面了。
也许鬼谷子深知“一道一法”之狭隘,故而“无所授”。
“无所授,而无不授。”
因而,徐福能“无所知,而无不知”,这与“无所为,而无不为”,听起来有些类似。
徐福也想走一条全新的道路,无论才能与智慧,他与那些先驱相比,并不领先,甚至远远落后。
只不过,他自贫贱里来,少了文人的风骨,士族的傲慢,学会了更多的耐心而已。
徐福的耐心,或许会让鬼谷子感到欣慰,他的耐心里,包含着对天道自然的真诚和敬畏,这是他所独有的。
天地无情,却承载万物。
人生天地间,理应对天地自然怀有真诚和敬畏,否则便无人性可言。
既无人性,何以为人?既非人哉,何以见道、见德、见仁、见义?
徐福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其实很多,他的脑海里忽然涌现出许多问题,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如天上的星斗一般,层出不穷。
大同,似乎需要完美,因为只有完美才无差别,才可同一。
他曾听荀夫子说起有关“神魂”的传说,所谓的“神魂”,去掉神圣的色彩,其实就是纯粹干净的灵魂。
可是,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完美无缺,必然会保留或多或少的缺陷,天下大同,就一定要每一个人都具有纯粹干净的灵魂吗?
灵魂的组成,必然是复杂的。
例如一棵树,会随着时间长出一圈一圈的年轮,长出粗细不一的枝条,长出浓密不一的枝叶,这些粗细不一的枝条和浓密不一枝叶看起来杂乱无章,但这杂乱无章,正是一棵树本来的面目,有树干,有枝叶,有根系,才算是一棵完整的树。
如何要求一棵树,长出每一圈年轮相同,每一根枝条相同,每一片枝叶相同?
如不能,又如何要求灵魂是完美无缺的呢?
是的,这也许是解不开的矛盾,或许可以不必这般绝对,不必这般严谨去看待。
一棵完整的树枝繁叶茂,看起来十分冗杂,但复杂到了极致,是否也可以理解为纯粹呢?
只要这些复杂的本质是纯净的,就像是水,便是无数水堆叠而来,谁又能说水不复杂,谁又能说水不纯净?
水是人生命的必须,它能维持人的生命,那么它的本质就是好的。
不看表象,只看本质,或许,矛盾可以得到和解。
徐福曾看过玄妙之界里,有许多小世界。
它们新旧不一、大小不一、形态不一,它们并不完美,甚至多有残缺,可相互弥合却能浑然一体,这难道不是个体成就了整体的完整吗?
个体一定要完美无缺吗?如能完美最好,不能无缺也可。
个体无需一定完美无缺,或者说,个体本身便应所缺陷,就像人本应具有七情六欲,正是个体的残缺,才能修补整体的完美,又如梁柱之间的榫卯,互有缺陷,因而紧密牢固。
个体生来不同,或好或坏,幸运的是,个体的缺陷,是可以后天修饰和弥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