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在一团团温暖的篝火映衬下,可以看到营地的周围弥漫着一层挥之不去的乳白色雾霭,那是漂浮在半空中,由极细小的水珠凝成的寒霜,它们此前因为严寒迫,不得已化作了其它形态,然而一旦触碰到温暖的气息,这些寒霜便会重新恢复它本来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返璞归真吧。
在徐福看来,能够看得真切的事物,远比朦胧的不清的事物更加迷人,徐福从来都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人,他无趣甚至冷漠,然而这就是他。
营地里的热闹持续到深夜不息,然而徐福和幽若却是不能融入其中。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这些热闹是他们共同创造的,如果没有他们的准许,便不会有现时现刻的热闹。
创造者,往往是孤独的。
他们创造的事物也许辉煌灿烂,但大多时候也只能冷眼旁观,因为他们无法向自己创造出来的事物分享自己的喜悦。
徐福和幽若不愿搅扰别人的兴致,不约而同各自离营,借着营地篝火发出的微弱的光,沿着营地边缘,漫无目的放开了脚步。
他们就像是一个探索者,在深夜时分的茫茫雪地里,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走一条崭新的路,便一定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
他们脚下雪是新的,随着脚步迈动,厚实的积雪因为脚下的重量而不断向下坍缩,发出一串串有规律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雪在呢喃低语,遗憾的是,没人能听懂他们到底在诉说着什么。
二人兜兜转转,在某一个转角蓦然相逢,相逢只是彼此淡淡一笑,不惊也不喜,仿佛早在预料之中。
与谁都有可能发生偶然,唯独与她,唯独与他,在任何时间、地点相遇,都是必然,而不存在偶然。
他们并排一起,继续向前走,走的更远了一些,果然看到了一些新奇的景致。
不远处稀稀落落的分散着几株高低不一不明种类的怪木,怪木枝杈粗细不一参差不齐,树冠看起来极为厚重,可以想见这些繁密的枝枝杈杈,在春夏之时茂盛的姿态,也可以想见,深秋到来时,这些枝叶凋零的枝杈稀疏寥落的景象,那时候它们恐怕只有一副虚有其表的空架子,定是像极了一位高大但却瘦骨嶙峋的沧桑老者。
幸而,纯洁无瑕的雪重新充实了它们干瘪空寂的身躯,也重新为它们填补上了饱满的精神,一并遮挡了它们曾经的繁华与落寞,让它们告别所有过往,又赋予了它们一种全新的气象。
徐福感叹,能将枯枝败叶,化作粉雕玉琢,真是一种无比神奇而又虚伪的力量。
白昼时看雪,万里山河银装素裹,热情奔放有余,然而蜂拥而至眼前,看得多了也难免乏味疲劳。
夜间看雪则不同,视线浓稠被夜色所阻隔,更添神秘气息,茫茫白雪覆盖下的千姿百态,便有了某种引而不发若即若离的意境,含蓄委婉,且保留着诸多悬念。
被夜色与皑皑白雪隐藏起来的世界,看起来很不真实,宛如虚幻的梦境,然而它就在眼前。
它在黑夜里吸纳着,折射着一切的光,光线似乎就在那些被雪覆盖的、饱满的线条里反复跳跃。
夜色里,视野所能到达的有限的“片”与“面”,因而越发的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