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并没有窥探别人家事的习惯,只是随口一问,算是无话找话,也算是寥做关心而已,然而这一问之下,朵儿竟然立刻沮丧起来。
母亲,是那般温暖的两个字,但朵儿一直都不愿提及。
蓦然被徐福无心揭开了伤疤,心里产生的疼痛也是已经不可挽回了。
朵儿心事重重,徐福又觉失言再次道歉诚恳说道:“对不起,我……”
徐福话未说完,朵儿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打断他道:“没关系,本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不过是我一直自欺欺人,想要逃避罢了。”
她在逃避什么?
徐福见朵儿神情恍惚,似乎是想起了特别难过的事,对此他是关心的,但他总是失言,所以即便关心,也绝不肯再问什么了。
二人沉默了许久,反倒是朵儿打破禁忌,她的话断断续续,就像是从零散的回忆里汲取的关联,又不是特别明显的片段。
“这白色的穹庐毡帐是父亲母亲二人一同建造的,当年只因为母亲曾说过她最喜欢白色,父亲便不远千里率领亲卫数十人前往危险的极北雪域,只为猎杀了那些拥有白色皮毛的野兽,用那些野兽的皮毛作缝合于一处,作为这座毡帐的顶和壁,在我年幼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一起住在这里,他们在这里相亲相爱,在这里孕育我和弟弟。母亲还曾与我说起过她的家乡,母亲说,在她的家乡有连绵不绝的群山,站在最高的山顶上,可以看到远方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清晨可以看到斗大的朝阳从海中升起,黄昏时,可以看到夕阳落入西边的群山中,夜幕降临,天上的月亮比井口还要大还要圆。母亲总是叹息,这漠北的月亮总是小而昏暗,母亲说,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带着我和弟弟回到故乡,看一看故乡,是否还像从前一样。”
徐福在朵儿的描述中,似乎看到了一幅画面,这这幅画面似曾相识。
早先在齐国乘坐蜃楼出海之时,他似乎看到过类似这般的画面,莫非朵儿的母亲是齐国人?
倘若朵儿的母亲当真是来自齐国,那么齐国与匈奴又有何关联呢?
他不敢肯定,他的所有猜测,都是基于自己已有的见闻而形成。
况且,这世间也不只有齐国有山、有海。
也许,是自己多想,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朵儿还在回忆中,她继续说着:“母亲生的极美,她自中原来到匈奴,便成为了这漠北之地最美的女子,所有人都说我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是整个匈奴的骄傲,我幼年时,便被匈奴诸部奉为‘天选神女’,其实我的容貌是不及母亲一半的,母亲端庄温婉,待人处事亲切和蔼,她善待仆从,受人尊重,她热爱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更加热爱自己的家庭和子女,她对这片土地倾注了所有的热情,对自己的家庭付出所有心血。”
听到此处,徐福终于明白朵儿在逃避什么,她在逃避对于逝去母亲的思念。
生死之间的距离,是任何力量也没有办法改变的。
最好的办法,便是不去想。
而他,偏偏又提起此事,无异于在朵儿的伤口撒盐,又是万般不该。
现在他也终于明白,初见朵儿姑姑时,为何姑姑会如此介怀自己对天女称呼的惊诧,原来,有人提起天女时,也会让她想起朵儿的母亲。
他只是一个外人,有些事,她们视为禁忌,是不容外人窥探、触碰分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