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摇了摇头,站起身,精瘦的身体摇摇欲坠却挺得笔直。
他抬头遥看头顶那两朵缓慢移动的云叹息道:“云卷云舒、云起云落,过眼云烟,我也曾看错自己,到头来才幡然醒悟。”
芷兰问:“相邦如何看错了自己?”
吕不韦笑道:“我曾是一个商人,也曾是一个政客,更是统领过大军攻城掠地,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身份,我只想做到最好。为商时,我希望奇货可居;为政时,我希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统帅时,我希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开疆拓土。现在想来,这些都不是我要的,为父最光彩的时刻不是奇货可居辅佐了秦王,也不是成为秦国的相邦权势滔天,更不是领军拓土,置三川诸郡县。”
芷兰说:“相邦如此,足以名垂青史。”
吕不韦摇头说道:“真正的名垂青史并非如此,为父最后才明白,我真正骄傲的事只有一件,真正能让我万古流芳的也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兼儒墨,合名法,编撰了一部《吕氏春秋》。”
芷兰面无表情的说:“只是一本书而已,相邦为何会认为是自己最光彩的事。”
吕不韦亦不怪芷兰不懂,他耐心对芷兰说道:“这部书便是这整个天下,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天下。”
芷兰说:“我不知道什么天下,也不知道什么春秋,我只知自己。”
吕不韦哈哈大笑说:“女儿,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是想见的人。”
芷兰说:“有。”
吕不韦说:“现在为父便许你自由,从今以后你便自由了,这是为父答应过你的,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虽然吕不韦应允了芷兰心中最为渴望的事,但此时芷兰还是无动于衷,站立原地不动。
芷兰说:“我想要自由,但现在还不想走。”
“为何?”吕不韦问。
芷兰说:“离开相邦的人已经很多了。”
像他这般自诩为铁石心肠的人,从未对谁动过情,即便是秦太后赵姬,现在想来不过是逢场作戏,对于嬴政,不过是另一种投资而已,只不过自己投资的太多,不仅投资了所有的金钱,所有的精力,还投资了自己所有的感情,现在看来这种投资是亏本了。
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面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甚至不曾多见几面的义女,他的心中很是欣慰,甚至有些感动。
他很了解芷兰,他知道芷兰曾经是与自己一样冷酷的人,甚至芷兰要比自己更加冷酷,但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方才芷兰说,她只知道自己,但吕不韦现在可以确信,她心中不仅仅只有自己了,虽然她依旧冷面相对人间,但他知道这一刻她心里至少有他,或许还有另外的人。
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有人愿意给予他一些东西,他不是乞丐,不是什么东西都想要,但这一刻他恰好正需要这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