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自己身在这相府深宅大院中,便再也不会有生还的希望了。
徐福认真问道:“为何,我与你无冤无仇。”
“原本无仇无怨,现在有了。”
“来秦国之前,你好像要放了我。”
“先前是先前,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
“你还真是善变。”
“你不知道吗?天下间每一个女子都很善变。”
“是吗……”
芷兰见徐福一脸茫然,不由大笑说:“你这般蠢,不知是如何替别人出谋划策,竟然有人信你。”
“骂人不对,我难道不值得让别人相信吗?”
“我觉得,很不可信。”
“你是在质疑吕相邦吗?”
然而芷兰听到“吕相邦”三个字,便立刻敛了脸上笑意低头说:“芷兰不敢。”
某一刻,徐福从她清澈见底黑水晶一般的眼眸中看到了敬畏,三分敬,七分畏。
她害怕吕不韦,远远大过她对于吕不韦的敬重。
徐福看在眼中,不由得心中叹息。
很难想象,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亲人被疯狂的士卒屠杀后,辗转跟随吕不韦进入陌生的异国他乡,这些年她都经历了怎样的事。
寻常人家的女儿此时不是已然嫁作人妇,在家中相夫教子,织布绣花,便也是在闺中待嫁,而她却要打打杀杀。
徐福一时间心生怜悯,在这一瞬间他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好给她一个安慰,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手,只是捏了捏自己的手心。
“不用怕。”
这一声“不用怕”,不经意间彻底击穿了芝兰心里的一堵厚重的墙,她仿佛听到了某种分崩离析的声音,像是一个人断断续续的啜泣。
芷兰险些热泪盈眶,自从她一家人遇难,便再也没有人跟她说过“不用怕”。
吕不韦曾冷漠的问过几次——
“怕吗?”
芷兰的回答是——
“怕。”
吕不韦的回答是——
“那就想办法战胜你的恐惧,鬼神不会帮你,也没有任何人能帮你,只有你自己才能帮自己。”
她虽然被吕不韦收作义女,但吕不韦却从未叫过她一声“女儿”。
一个连自身都难保的人想要去保护另一个人,看起来很滑稽可笑,徐福不止一次做过。
他们非亲非故,她还想过要杀了他,而他现在想要保护她,哪怕他萌发出这个念头,只是存在于在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她便已经觉得很知足了。
这天下间,遇到一个真正善良的人,何其幸运。
从前的芝兰并非不相信这世间的良善,只是她很少遇到过,便也不会去奢望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