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照拂在徐福的脸上,他的面容有些让人看不真切,但是他的声音却清晰明亮。
“思来想去,还是想与春申君商讨一下细节。”
黄歇又斟满另一只酒杯,递给徐福说:“这是自然,先生还有何疑虑?”
徐福并未伸手去接那杯盏,只是认真专注问道:“春申君可还有未告知于我的事情吗?”
“本君已是知无不言”。
徐福如此一问,黄歇早已心知肚明,然而却还是矢口否认,他想过直接了当告诉徐福,然而心意所动,话到嘴边却还是改了主意。
这一刻他甚至开始觉得奇怪,他明明并不怕徐福知道什么,然而还是选择隐瞒,像是做贼心虚一般的本能反应。
徐福摇头一笑,这一笑既是嘲笑黄歇,也是在嘲笑自己,黄歇至此还惺惺作态,而自己却对他还抱有一丝希望,这真的是太可笑了。
也许这天下有一种人是外人外物无法改变的,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坚守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信仰,而这信仰只是他们自己本身。
不能改变不是绝对,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改变,那便是杀了他。
徐福说:“不,春申君还有没有跟我说的。”
“哦?先生都知道了些什么?”黄歇好奇问道。
“我听闻,十几年前,有一对恩爱的情侣,后来那个男人亲手将自己的爱人送给了别人。”
“她还是都告诉你了。”春申君一点也不惊奇,平静的问。
徐福点头。
“先生知道了又能如何,所有这一切还需感谢先生的谋划,先生也许不知,王上不信李园,对本君其实也多有忌惮,多亏获取王上的调令,让本君不费吹灰之力再得一强力外援,否则本君还要再废一番周折。”
徐福叹息一声摇头说:“其实我此来,也算是受她嘱托。”
黄歇眉尖微挑严肃说道:“我的心里从未有她,否则我便不会将她轻易送人。”
“真的吗?”
“如果先生还能再见到她,劳烦替我转告她,我从来都没有什么苦衷,她对我来说,从不重要。”
徐福问道:“放弃了这么多,才得到这些,值得吗?”
徐福双目忽然睁大,哈哈大笑,他仰头面对蔚蓝苍穹,似乎想要苍穹看到他此时的得意。
“当然值得!呵呵,你很年轻,你不曾体会过手脚被束缚事事受制于人的滋味,你不曾体会过壮志难酬空余悔恨的悲愤,你不曾体会过眼睁睁看大好年华从指缝溜走却留不住的无奈,你没有体会过这些,便没有资格来教我怎么做,便也没有资格问我值不值得。”
黄歇之悲,或许同样是天下人之悲。
徐福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的,心有所感说道:“我曾看过无边无际的海洋,潮起潮落周而复始;我也曾看过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奔流不息,我想,海洋江河的壮阔胸襟,江海不屈不挠,不怨不哀,亦不争不抢,它们不曾向世人证明过什么,然而世人同样都能看到它们的壮阔和磅礴,沧海终究能变为桑田,开出满地繁花,江河终究能东到大海,获得无边的自由。”
一片枯叶不知从何处飘来,在眼前缓缓落地,明明是盛夏,何来的枯叶?
狰狞笑意从黄歇脸上渐渐消散,犹如夏去秋来,热烈化为凝重,他不再高傲看向遥远天穹,而是低头沉声说道:“你的心是我所见最为通透光明的,只是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