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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禹川站在住所的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别墅,忽然很不想踏进去,最怕热闹过后的冷寂,巨大的落差感很容易让人心生愁绪。
夏禹川也是这样,所以他转身走了,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来往人群熙攘,他仍旧觉得孤独,不由自主地,他想起之前少年说的话:他正陨落为人。
“夏先生。”属于年轻女性的礼貌中带着些许警惕的声音响起,夏禹川跟着声音转过头去,路灯旁边站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穿褐棕色拿破仑长裙的女性。
“请问你在叫我吗?”尽管周围没有其他人,但是出于礼貌夏禹川还是问道。
“是。”年轻女人点点头,主动朝他伸出右手道,“您可以叫我伊克丝或者雪湖,我找您,是想请您帮个忙。”
“什么忙?”夏禹川谨慎地没有去握伊克丝的手,他站在原地问道。
伊克丝也并不尴尬,她动作自然地收回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移步?”
“可以。”夏禹川跟着伊克丝来到了一家高档会所,伊克丝身份似乎并不低,她只是朝前台的接待点了点头,道了声:“302包厢。”
随后就有人恭恭敬敬地带他们到了包厢,还上了种类多样的茶点。
“您可以先吃点东西,吃完我们再谈。”伊克丝道,她将刚上上来的咖啡往夏禹川面前推了推,说话时一双秀眉始终拧着,看起来很是忧愁。
“不用了,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吧。”夏禹川没动桌上的任何东西,他往沙发里坐了坐,目光娴静地看着伊克丝道。
“我想请您帮忙的事,和沈砚有关。”伊克丝见夏禹川不动咖啡,也并不勉强,忧心忡忡地说起了她来找夏禹川的目的,她把沈砚的病情简单地叙述了一下,最后目光诚恳地看着夏禹川道,“夏先生,我知道是您救了爱音,所以现在恳求你也救救伽蓝。”
夏禹川:“伽蓝是沈砚?”
“伽蓝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名称,是一种地位的象征,等同于您认知中的国王。”伊克丝看来对夏禹川很是了解,但后者却觉得不妙。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我?你是什么人?”夏禹川听完伊克丝的话全身警铃大作,他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开始思考如果对方心怀恶意,他要怎么应对。
“实不相瞒,我同爱音和伽蓝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伊克丝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直接拿出来一张旧照片和自己的身份证明,“伽蓝,也就是沈砚,在沈家没落前,他是我和爱音的上司,您可以现在查我的身份。”
伊克丝那么说了,夏禹川也毫不客气地直接查她的身份信息,发现她说的的确都是真的,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又问:“既然你们都知道我能解决沈砚的感染,为什么他俩不亲自问我?”
“伽蓝说,您若是救他一定会付出同等的代价,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给您惹麻烦。爱音也是这么想的。”伊克丝苦笑一声道,“但伽蓝最近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我没有办法了,他们不敢找您,那就只能我来做这件事了。”
“所以,沈砚是感染了?”夏禹川神色复杂道,倘若伊克丝没有骗他的话,那沈砚那家伙真的瞒了他很多事啊,怪不得也不敢找他,夏禹川轻轻叹口气,“我明白了,我会救他的。”
“真的吗?真是太感谢您了。”伊克丝本来都做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准备了,没想到夏禹川答应得这么干脆。
“嗯。”夏禹川点头。
“需要我帮您做些什么吗?”伊克丝殷切道。
“不用。”夏禹川下意识拒绝,他现在仍然保留有神的能力,解决起沈砚的问题来其实并不需要多么繁琐的步骤,只是他想了想,又道,“让沈砚保持好心情。”开心一点。
告别伊克丝,夏禹川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坐在地板上望着窗子外抽了芽的树发呆,从伊克丝那里他知晓了一件事,伽蓝城的冬季长达半年,如今他一觉醒来春暖花开,这意味着他不是睡了一天,而是七个月。
而睡这么久的原因他自然也很清楚,这就是让蓝黛死而复生他所付的代价——力量衰退后的沉睡,这种衰退是无法弥补的,他会疲惫得很快,然后每一次沉睡都会很久,七个月,或是更长。
所以现在他又面临一个选择,若是救沈砚,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力量会进一步衰退,然后下一次沉睡,或许就醒不过来了。
“决定了吗?”红衣少年在他身后突然现身,走到夏禹川身边停住,垂眸看他的眼睛里是他永也参不透的冷漠。
“不是说十年后再来?”夏禹川望着他,却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少年偏了偏头道,他认真地看着夏禹川,“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夏禹川佯装不解,反问道:“反悔什么?”
“你就不好奇,一个有创世之能的神,为什么救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居然要倾半数之力?”夏禹川装傻,少年也不跟着他的思路走,直接换了个问题问他。
“为什么?”夏禹川还真不清楚,他原先以为是降级的原因,导致他力量本就不足以影响一个世界,可听少年的口吻,似乎还有别的理由?
“万物皆有命数,法则之下,神和众生,其实是一样的。”少年道,“而天道,就是法则。”
所以他才一直跟夏禹川强调天道不仁:“从你说神爱世人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制定法则的人了,你也成了天道之下的刍狗。”
“禹川,那是他们的必然定数,你救他们,本质是在动摇法则,可你舍弃了高于法则本身的权威,所以只能由你来交付代价。”少年半蹲在夏禹川面前,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你要为了他们,成为凡人么?”
夏禹川沉默着没有回答,少年见他不语,又道:“你与他们的情义也没有深厚至此,又何至于呢?”
“阿雪。”夏禹川打断道,他抬起头来对上少年即使是在劝说也依然看起来不近人情的眼睛,“众生皆苦,你分明知道我留在这的理由不是因为沈砚和蓝黛。”
“你也看得到吧,这个世界注定毁灭的征兆,改变结局的唯一机会,在他们二人身上。”夏禹川的神色一瞬间柔和下来,慈悲的模样像极了拜月教堂里的神像,“他们继承的,是神的意志啊。”
他选择留下、甘于自毁,从来不是被沈砚和蓝黛的情义所绊,仅仅只是因为他窥见过一个世界的惨烈结局,而神爱众生。
“我何曾说过他们是指沈砚和蓝黛了?”少年并不为夏禹川的普世精神所动容,他仍旧是冷漠的命运之外的看客,他将一张写着“惊鸿戏”三个字的空白戏本放到夏禹川面前,“我见过很多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但愿你的期许不被辜负,你的牺牲确有价值,你的意志浩气长留。”
“我们拭目以待。”少年留下这句话,风一样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