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又把他的祁连生生变成了不择手段的小人,现在有人帮助他把伊克丝拉下马,怎么叫他不高兴?俞川一边痛得面容扭曲,一边忍不住大笑起来,对了,伊克丝现在只是羁押,或许还缺少一点证据,他不就是证据吗?这么想着,俞川脑子里的思路瞬间清晰起来,他蜷缩在地上,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但他还是大口喘着粗气捱过来了,一身是汗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收拾身上的狼狈,他拨通了蓝黛的通讯。
“你好,哪位?”蓝黛懒散的声音自通讯那头响起,吊儿郎当的语气跟当年似乎没有差别。
俞川忍住胸口澎湃的情绪,他现在稍微有点情绪起伏心口都疼得不得了,吸了口气尽量口齿清晰地说道:“我是俞川,Anance系统编码为YC,曾参与M-724药物二期实验,后因精神障碍被收入首都精神病院治疗,跟前任参议院议长沈砚住同一个病房,我能证明,是弗兰西斯家族现任执行总裁,伊克丝·佩恩·雪湖把枪交到沈砚手上,然后逼他开枪自杀的。”
“你在哪?我来接你。”蓝黛迅速保存了刚才的通讯录音,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可怜兮兮看着他的傅思涵,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随便扯了条牛仔裤套上,裸着上身就要往外走,傅思涵顿时瞪大了眼睛,抓起床上的外套追了上去:“你好歹上衣穿上啊。”
……
D.S.会所。
“你有什么想法?”因为要谈正事,祁连就没有让人陪,甚至于酒都只是开了放到一边。
林麓一个常年在军部的人,虽然帮着伊克丝搬弄权术,却也没有来过这些声色场所,这些纨绔子弟们常年驻扎的地方他待得相当不自在,好在进了包厢,隔绝了外头的嘈杂,他整个人也放松下来。林麓把个人终端的操作界面投影出来,把伊克丝最大的罪证——她跟沈砚起争执的录像放给祁连看,然后说道:“我想办法拷了一份录像出来,房间内的录像当时已经销毁了,这个是走廊上的,由于拍摄角度的原因,它并不能直接证明是雪湖逼死了沈砚,我现在的想法是找人顶罪。”
“只要不能把雪湖钉死,后面不需要我们动手,弗兰西斯家族的老家伙们就会出手保她。”林麓说着按下录像的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伊克丝把手枪带进病房,从房门内看进去,里面不只有沈砚,还有另一个病人的背影。
“你是说,他?”祁连看着那个模糊的背影问道,或许背影模糊看不出来是谁,但是他知道,那是俞川。
“对。”林麓又调出一份病例报告,“我调查过,这人住院时用的身份信息是假的,查不到本人,但是病情诊断记录还在,他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有人格分裂和严重暴力倾向,若是他失控抢走雪湖的枪打死沈砚也不是不可能。”
“严重的精神疾病……?”祁连语气艰涩道,这些他都不知道,或者说,曾经知道,当年的记忆置换手术让他忘了,他想起当初对俞川的绝情,不择手段的利用,忽然觉得悔不当初,要怎么弥补,才能偿还这三年来的亏欠?
“是的,也就是这样我们才能顺理成章地把罪名嫁祸到这人身上。”林麓没察觉到祁连的异样,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唯一麻烦的是我们要在明天下午开庭前找到这个人,并且让他答应替雪湖顶罪。”
“不用找,那是十三。”祁连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说出来了,又一次,他为了权力把俞川推了出去,只是这一次心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痛苦?虚伪如他,竟然也会愧疚吗?祁连讽刺地想,“他不会答应的,他恨透了伊克丝,恨透了我。”
“又是他?”林麓对俞川还有印象,他们如今掌握的关于蓝黛的一切信息就是来自俞川的记忆,甚至于俞川这个名字还是他起的,“那算他运气不好。”
“……”祁连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说不能让俞川去顶罪?他自己都做不到,更别提劝服林麓,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他现在就在伊克丝的备用住所,你带他走的时候动作轻一点,他身体不好。”
“我尽量,我先向保卫科申请缉捕令,随后若是事情顺利,开庭审理应该会推迟,雪湖很快就会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只不过俞川的下场就不会有多好了,他会被想拉伊克丝下马和想保住她的两方人活撕了,林麓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对祁连说了一句,“你真虚伪。”
向神明发誓,祁连说这话并没有讽刺侮辱的意思,杀伤力却堪比往祁连心里扎刀子,其实他又何尝想这样呢?只是搬弄权术者大都不得善终,他如今已经是被卷进了政治斗争的漩涡,被推着往前走,他丢掉了本心与良知,然后出卖了最初他想保护的人,他已经想不起来,他争权夺利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林麓申请的缉捕令批准得很快,盖因伊克丝谋杀一事实在牵连甚广,若是她折进去了,以弗兰西斯家族为首的权贵们短时间内很难找到合适的代替品,何况她手里还掌握着不少的资产和家族秘辛,与其让她变成死人闭嘴,权贵们更愿意让她光鲜亮丽的活着,继续为他们做事。因而几乎是林麓上报的同时,弗兰西斯家族直接紧急公关将所有的过错嫁祸到俞川身上,为的是保全伊克丝的名誉。
「……弗兰西斯家族现任执行总裁涉嫌谋杀前任参议长沈砚一案出现新的进展,枪杀沈砚另有其人……」
俞川看着个人终端上铺天盖地的公关信息,矛头全都指向了他,甚至为了更显真实,弗兰西斯家族把他在地下城打黑拳的经历都翻了个底朝天,不过还好,没查到当年陆战九军的军职上。俞川脱力地挨着落地窗坐下,眼眸空洞地看着外头阳光照射下碧绿的草地,祁连啊,又把他推出去了。
他曾努力让自己接受,如今的祁连不是记忆里生死相托的故人,但每一次见识对方的恶劣,他都恍如深陷隆冬,全身发冷。系统面板上的倒计时还在继续,还有十一个小时,所谓“死亡”,莫不是要他亲眼见识众叛亲离、人情秋草?
活着和死去,有什么分别吗?也还是有的,至少死去可以让灵魂获得安宁,活着却是一地鸡毛。
他静静地盯着那扇封闭的门等待,无声猜测着第一个造访的人:蓝黛,祁连,还是林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