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丘城一处陵墓中,淳佑帝拿了束颜色纯白的花朵,将它轻轻放在墓碑前。
叩了三次头,他亲自为墓碑拂去上面不存在的灰。
丹凤眼中带有几分怀念,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字。
吾之爱妻离氏子卿之墓。
女子出嫁后很少能有自己的名字,大多都是随夫姓后带母家的姓。
他们都要将皇婶的墓刻成“辰亲王妃谢离氏之墓”,皇叔唯一一次与文武百官翻脸。
他让人将墓碑拿到陵墓中,世子为他提着灯,他用自己年轻时的匕首一点一点的将字刻好。
用力到刀刃都已经有些微卷。
永宁旁边的是辰王的墓,上面规规矩矩的刻着他的姓名,身份,生前战功,密密麻麻的,都是他的荣耀。
而永宁的墓碑上的名字还是辰王大闹一场才留下的,若非皇叔,恐怕皇婶连名字都不会被后人知晓。
陵墓中只有淳佑帝一人,他弯腰开始亲自为永宁二人的坟墓清扫。
脑海中尽是自己幼时闯祸,永宁跪在自己父亲面前替自己求情的模样。
还有自己小时候不小心把皇叔的鱼烤了吃,他偷偷捉御花园的蝶尾金鱼去哄皇婶开心,父皇本来要罚他,是皇婶替他求的情。
在国子监有人要打他,也是皇婶挡在他面前,严肃的训斥那官员之子何为君臣之别,何为尊卑贵贱。
还有他闯下泼天大祸,哪里也不敢去,只能躲在辰王府的梧桐树上,总能看到皇婶忧愁的皱着眉头,时时刻刻都在担忧他。
还有自己习武受伤,也是皇婶温柔的为他上药。
他清扫干净,拍了拍手上的灰,坐在了永宁墓碑前,将头轻轻靠在墓碑上。
“我常觉得,你才应该是我的母亲。”
他闭上眼,用头微微蹭了蹭永宁的墓碑,就像幼时永宁时常抚他发髻那样撒娇。
人人都羡慕他出身好,生来就是人中龙凤。
可他只羡慕堂弟,能有一个这样温柔的母亲,能光明正大的撒娇。
谁都可以与母亲撒娇,唯独他不能。
景武帝总是教他如何做好一个男子,如何做好一个储君,如何做好一个帝王。
他五六岁时也时常渴望母亲的怀抱,母亲的安慰。
可景武帝总以怕外戚专权的理由,不让贤皇后见他。
他那时看着堂弟伏在皇婶怀中撒娇,他羡慕极了,却不流露,只低头吃着自己盘中的核桃酥。
永宁一直都以为他爱吃核桃酥,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是爱吃核桃酥,他是想伏在母亲的怀里撒娇。
他睁开眼,将带来的食盒打开,小心翼翼的放在墓碑前,边放边说:“皇婶,这是你最爱吃的花生糕,侄儿给你带来了。”
他颇为骄傲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侄儿自己亲手做的,厉害吧!”
无人回应,陵墓中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小小的回荡,又是如此孤独。
他哽咽,终忍不住跪在永宁墓碑前,轻轻拥住墓碑,想象着自己现在是幼时,他伏在永宁怀中,永宁温柔的抚着他的后背。
宫规千万,束缚千万,难压他心中渴求。
要强的帝王脸颊划过两行清泪,他不肯睁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温婉贤淑的妇人。
他右手上的菩提子微闪亮光,他没有看到。
“皇婶,若有来世,可不可以让你做我母亲……”